李斯年察覺到前方的人,擡起頭,眉眼間沉沉的倦意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李傾諾熟悉的爽朗笑容:“糯糯,你怎麼來了?”
“來看看你啊!”李傾諾說着,擡腳跑到李斯年面前三米處,忽然猛地停住腳步,捏起鼻子,“哥,你、你身上什麼味啊?”
李斯年擡臂聞了聞卷起的袖口:“喔,可能是泔水。”
李傾諾隻在課本裡見過這個詞,課文裡一整個自然段都在描述它是怎樣肮髒難聞。
緊接着,她又看到李斯年因洗碗刷盤子而被泡到發脹的雙手,忍不住鼻子一酸,“你為什麼要碰那種東西啊?”
李斯年卻是不甚在意的一笑,掏出鑰匙打開門,招呼人進去:“哎呀,就是打打工,賺點錢,沒關系的。”
李斯年換了身衣服從衛生間出來,李傾諾眼角還是有哭意的泛紅:“爸爸昨天去慶城了,我才能來找你,他把我的零用錢也都停了,還說以後不準再見你,哥,你們到底怎麼了?”
“小孩子别打聽那麼多。”李斯年終于可以揉揉她的腦袋,“好啦,哪裡來的那麼多眼淚,沒完沒了啦。”
“是不是因為許之。”李傾諾看了一眼牆角的鞋,“你是不是有什麼把柄在他手上?!先是為了他說自己是同性戀,現在又和爸爸鬧成這樣?”
李斯年:“怎麼可能啊,别瞎猜了。”
李傾諾走過來,抓着李斯年的手腕,“回家吧,我替你求爸爸好不好?就算看在媽媽的面子上,爸爸也會……”
“你還沒看透麼,他心裡從來都隻有自己,沒有别人。”李斯年打斷她。
“他肯定是因為太忙了,他心裡還是有我們的!”
李斯年笑得有些凄涼:“傻糯糯,你知道他昨天為什麼沒有繼續追究麼?不是因為顧念着媽媽、也不是因為對我有恻隐之心,他隻是看孫姨在這裡要把事情鬧大了,怕傳出去影響他的形象、他的生意。”
“況且,他如果真的在乎媽媽,說好要和她回孝縣那天,為什麼突然反悔?”
提起這件事,李斯年心中的怨恨與痛苦總是難以克制:“若非如此,媽媽也不會為了趕次日外公的忌日,而連夜坐大巴,結果遇上暴雨和泥石流……他的事業、公司、會議,一切都比這個家裡的人要重要!”
李傾諾聽他說着,眼底終于忍不住泛起一層淚光。
她突然之間覺得特别無助,自己好像做什麼都不對:“那能怎麼辦呢!你說這些,媽媽能活過來嗎?爸爸會改變嗎!你一直一直陷在當年的事情裡,痛苦的隻有你自己!”
李傾諾覺得特别委屈。
那天李宇帶着許茜來出租屋的那場鬧劇過後,她甚至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隻知道李宇怒氣沖沖的回到家,就立刻怒火遷移,兇巴巴地命令她,不準再認李斯年做哥哥,更不準私下提供幫助。
她等啊等,好不容易等到李宇離開江城了,費勁力氣繞過趙嬸和那些保镖,來出租屋,結果哥哥又不領她的情。
她捂着臉,嗚嗚的哭出聲來:“你以為我願意說這些話?你和爸爸這些年一直這樣,我夾在中間也不好過啊!但除此了說這些,我還能做什麼呢?我隻是想讓你快樂一些……”
李斯年看着她流眼淚,心裡越發酸楚,他忽然意識到,很多時候的确隻在乎到自己的憤怒,卻忽略了他失去了母親、李傾諾亦然。
他深深歎了口氣,走上前,摟住妹妹的肩膀,低聲說:“對不起,我不該對你發脾氣的,我知道你是好心,可是有些事情注定回不去了,這個家,我和李宇的關系……你得接受這件事。”
他也對李宇抱有幻想過,他也曾以為事在人為,鄭秀剛出事的那幾年,他有想要找李宇好好聊開,但不知為什麼,每一次說着說着,就會開始争吵。
直到後來,父子二人幾乎很難心平氣和的講兩句話。
李斯年當然知道死去的人不會再回來了,他隻是想要活着的人一句道歉。
但驕傲剛愎如李宇,是絕不會向子女認錯的。
窗外漸漸暗了下來,傍晚即将交替黑夜。
李傾諾在哥哥懷裡哭夠了,擡起頭,聲音悶悶嗡嗡:“我以前總想快點長大,不用寫作業、也沒人管我,可是現在越來越覺得,還是想回到過去,那時候我們一家人,每天開開心心的,多好啊。”
她有些迷茫的看向李斯年:“哥,原來長大就是這樣麼?”
失去很多不想失去的,得到很多不确定是否想要得到的,時間把人推着走、推着跑,等回過神來,回頭看,來時的路已經不再是熟悉的模樣了。
“别的人我不知道,但不過再過多少年,我都是你哥,都像現在這樣,永遠不變,好不好?”李斯年哄道。
李傾諾心中的安全感回升些許,悶聲“嗯”了。
“好啦,快去洗個臉,哭成小花貓了。”李斯年說。
李傾諾點點頭,轉身時忽然想起什麼:“對了,今天來是想送這個來給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