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二中這次模拟高考摸底考試和育德之前的摸底考試意義類似,範圍、出題風格應該都是一比一參考曆年高考的。
隻是江城二中的這個考試時間比育德稍晚,放在了高三上學期的期末。
象征着考試結束的鈴聲響起,空曠的學校漸漸變得熱鬧。
不少學生背着書包,從教學樓往下走,遠遠望去,操場就像是幹涸的河床上突然湧出了江水般。
許之反應過來,趕緊快步往北門去。
北門是距離正大門最遠的一處出口,比較偏僻,許之左繞右繞,差點在側邊的小巷子裡迷了路,還是問了好幾個大爺大媽,最後才終于找到了地方。
這邊幾乎沒什麼學生出來,許之隔着一排綠化帶找了找,沒費什麼力氣就看到了李斯年的身影。
他心下一沉。
隻見李斯年穿着江城二中的校服,原本垂在額頭前的劉海也往後梳了起來,鼻梁上架着一副令人陌生的黑框眼鏡,看起來實在是有幾分怪異。
他往西門左側走了幾步,繞到拐角後,拿出手機給什麼人打了電話。
很快,拐角盡頭就走來幾個男生,許之靠近了些,借助綠化帶掩藏身形,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考完了?”走在前面的是一個背頭男生,看穿着裝束應該也是個家裡挺有錢的,隻是舉止投足間有些吊兒郎當,一眼看上去就是不學無術的富二代。
李斯年:“嗯。”
背頭男生走過來,攬着李斯年的肩,話是笑着說的,但語氣卻透着生疏:“是厲害啊,不愧是大名鼎鼎的李斯年,走,哥幾個請你撸串!”
李斯年挪開半步,脫離了對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不用了,我還趕時間。”
背頭男生一愣,語氣有些誇張:“哎喲,對不起,我給忘了,聽說你喜歡男生,那我這……算不算是性騷擾啊?哈哈!”
這話一出,其他幾人也跟着戲谑的笑了起來,但李斯年恍若未聞,他将校服脫下來還給對方,說:“費用結一下吧。”
“看你急的,我早就備好了。”背頭男生一邊掏出錢包,數着錢:“聽說你家可有錢了,比我家還有錢多了,怎麼能屈尊做這些活兒呢?”
“和你沒關系。”李斯年說。
“好好好,我都懂,我跟我老爸也聊不到三句就要掀桌子。”這話明顯是已經聽說了李宇和李斯年鬧掰的事,男生将一疊紅票子放到李斯年手上,“辛苦了哈。”
李斯年都沒細數,隻是兩根手指撚開看了眼,平靜雙眉終于微微皺起:“說好的兩千呢?”
背頭男生兩手一攤:“俗話說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你家做生意的,應該懂啊!按說我應該等到出成績那天,再給你結算的,可是你說你要得急,行,我相信你,所以考完就給你了,但……”
他停頓片刻,咧嘴一笑:“總不能風險都讓我擔着吧?錢提前給,那可不就得打點折?”
這明擺着就是要耍賴了,李斯年臉色變得不太好看。
“你要掰扯,那就掰扯仔細一點。首先,這件事你沒有事先說好,其次,就算打折,也不至于兩千變八百。要不然,這錢你拿回去,我跟監考老師說一下,你自己重考一次得了?”
背頭男生聽這話反而哈哈大笑起來,他在李斯年面前踱了幾步,饒有興趣道:“現在缺錢的可是你、不是我啊,你那牛逼老爹沒教你,伸手要錢的人,就是得低人一等麼?”
李斯年陰沉着臉,沒有接話。
背頭男生接着說:“再說了,據我所知,你們育德抓校風抓得很嚴,若是被知道替考,肯定少不了罰值日、請家長、全校批評……對了,你不是跟家裡鬧翻了麼,要是你ok,那我也無所謂,你去說!
李斯年背在身後的拳頭攥緊,他死死抿着嘴,極為艱難的忍耐着怒火。
要換做是以前,他早就翻臉了。
但現在不行,他太需要這筆錢了。
“眼神這麼可怕,你不會要打我吧?”背頭男生賤兮兮道。
李斯年沉默許久,突然開口:“一千。”
“嗯?”
“我是算着分數做的題,因為你要求進年級前一百、但又不能名次太高惹人懷疑。”
李斯年的聲音有些沉,竟然聽不出什麼情緒,甚至稱得上平靜,“等成績出來,你的排名應該會在八十名左右,到時候如果不準,你要告狀或怎麼樣,都可以。但現在必須再加兩百,總共一千塊,否則我不介意大家一起被拖下水。”
這話似乎讓背頭男生有些意外,他啧啧笑道:“我之前聽說,你是個硬脾氣啊,這……看來是真缺錢了。”
他捉摸了一會,說:“那這樣吧,你剛吼了我,給我鞠躬道個歉,然後我給你補兩百,大家皆大歡喜,如何?”
又是一陣嘲笑響起,順着夜風吹散開來,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多,盡數吹到了許之的耳中。
許之覺得像是一把鈍刀在割着自己的心髒,深深淺淺、一下又一下,扯着肉,帶出血,疼痛漸漸向外擴散。
這樣的場景他該是熟悉的,隻是往常站在李斯年那個位置的都是他。
但如今他是旁觀者。
為什麼,事情到底為什麼會發展到如今這個地步?
他怎麼會讓李斯年面臨這樣的處境?
到底是哪裡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