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許之正在一家五金店幫忙卸貨,他從中午忙到現在,和另外兩個搬運工一起卸了好幾車的貨,内裡的衣服早已汗濕。
他直起發酸的腰背,看到今天的夕陽顔色很淺,被烏雲沖淡在天邊。
恐怕要下雨了。
這家五金店是一對夫妻開的,一兒一女正搬着一高一矮兩個闆凳坐在牆邊,看似寫作業,但其實是趁着大人不注意時掰扯着橡皮擦玩。
老闆娘在裡屋炒菜,抽風機似乎壞了,吱吱呀呀的響着,不少摻雜着油煙味的飯菜香彌漫出來。
電視機被随手調成新聞頻道,晚間天氣預報正在播放:“……寒流即将在今晚抵達江、慶雙城,并伴随暴雨橙色預警,請各位市民做好防範、減少外出。”
“诶,小許啊,要不要吃點再走?”老闆娘端着菜從裡屋出來,擺在桌上,沖許之招手。
這家五金店生意不錯,每周卸貨需求穩定。
許之來過幾次後,老闆和老闆娘看這小夥子雖然模樣好看的像個姑娘,但做起事來踏實不嬌氣,一搬就是一下午,水都不帶喝一口的,于是就幾乎隻要周末卸貨就固定叫他來。
這麼一來二去,互相也就熟悉了,老闆也隐約察覺到許之的實際年齡應該比報的要小一些,心中難免生出憐惜,如果活兒結束時正好遇到晚飯點,就會留他吃了飯再走。
“謝謝,今天就不了。”許之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又看了眼天空,“沒帶傘,怕等下要大雨,最後一點搬完我就回了。”
晚霞徹底消散,陰雲籠罩天空,肉眼可見的暗了下來,于是老闆娘也不再留他,抽了一把傘遞過去,讓他路上注意安全。
許之謝過,将外衣攏緊了些,離開五金店。
不知是剛才天氣預報帶來的心理作用、還是他汗濕的衣物已經涼涼的貼在身上,許之感覺今晚的夜風的确更冷了。
剛過馬路,手機一響,許之将傘夾在手臂,騰出手從兜裡拿出手機。
是梁芷的一條微信。
雪絨花:許之哥,斯年哥他死活都不肯去醫院,還跟我媽争了幾句,把我媽給氣走了,這可怎麼辦……
剛看完,又來一條。
雪絨花:我看他臉色不好,不知道是不是發燒了,骨折會發燒嗎?
許之眉頭一皺,敲下幾個字。
許:告訴李宇吧。
梁芷消息回的很快,似乎是拿着手機蹲守。
雪絨花:不行,斯年哥那個性格,要是李叔叔來,他們肯定要吵得收不了場。
許之稍微想象了一下那個景象,的确很有可能。
許:那他現在在哪?
雪絨花:把自己反鎖在出租屋裡了。
雪絨花:我怎麼敲門都不理我。
天邊轟隆一聲悶雷,将許之心中的雜亂與煩躁也引了出來,他眉頭皺的更深。
許:我拜托方行舟去看看。
許之剛切到通訊錄,就看到屏幕頂端彈出梁芷的新消息。
雪絨花:他電話打不通,我實在沒辦法才來找你的,你現在有空過來嗎?
許之撥通方行舟的電話,果然聽筒響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一絲若有若無的疑惑爬上許之心頭,然而不待他細想,梁芷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喂?”
梁芷聲音軟軟弱弱的傳來:“許、許之哥,你現在能過來嗎?”
“他這麼犟,我過來也沒用。”許之很輕的歎了口氣,幾乎混合在話語裡。
他以為李斯年至少會聽孫姨的話,但沒想到二人竟然會吵到不歡而散。
許之握着手機的手指微微攥緊了些。
他現在難道就這麼缺錢嗎?到底知不知道骨折不是鬧着玩的,萬一下半輩子留下殘疾後遺症怎麼辦?
歸根到底還是因為自己,李斯年才會和李宇鬧翻,以至于如今這種境地。
“我感覺,斯年哥好像比較聽你的話。”梁芷那邊頓了頓,才繼續說,“你來勸勸他吧,而、而且他好像從上午就沒吃東西,我有點擔心。”
許之有些遲疑:“可是我已經搬走了……”
“啊、我我媽媽給我打電話了!”梁芷聲音有點慌,急匆匆的說,“我得回去了,鑰匙我壓窗台石頭底下,許之哥你快過來吧!”
吧嗒,挂了電話。
許之難得的有些愣神,他拿着手機的手緩緩垂下,屏幕亮了半晌,自動鎖屏暗了下去。
他緊抿着唇,糾結的表情隐藏在發梢的陰影之下,好一會,還是決定去三岔巷子看一眼。
就悄悄地看一眼。
如果沒什麼事,他就走。
如果李斯年真的因為骨折而發燒,他就幫忙打一通120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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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雲密布的夜色掩不住三岔巷子裡濃郁的煙火氣,好些人都意識到即将到來的暴雨,在一陣一陣閃電之中快手快腳的收着晾曬在外的衣物和被褥。
許之是鼓起勇氣重新回到這裡的,本以為會有所感觸,卻發現心中出奇的平靜。
好像自己并沒有搬走大半個月,隻是在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傍晚,去路邊買了兩份炒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