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味道一晃而過,李斯年整個人僵在原地,一時間分不清是真的還是錯覺。
屋子很小,一眼就能看完,所有物件盡收眼底,沒什麼特别的。
李斯年在空中再次嗅了嗅,味道已經不見了,他愣神片刻,忽然意識到什麼,提起身上的馬甲衣領,湊近一聞。
味道正是來自這馬甲!
非常淡,第一下能聞到、第二下似乎就會因為适應而無法察覺。
李斯年腦子裡幾乎是空白的,他快步出門,就近找了個辦公室裡一個女護工就問:“裡面的紅馬甲這幾天都有什麼人穿過嗎?”
他問得實在是唐突,那女護工一愣:“你說那些挂在架子上的?就你們廣大的老師來穿過的,院内職工都有自己的……怎麼了?”
李斯年心頭一跳,匆忙道了聲謝,就往福利院大門跑去。
來到門前,就見巷子裡空蕩蕩,原本停在門口的那輛大巴已經不見了。
李斯年問向保安室:“請問,那輛廣大的巴士呢?”
保安是個頭發花白的老頭,他慢吞吞扶了扶眼鏡:“啊,說是先送上午的老師回去了,等會再來。”
“這樣……謝謝。”
李斯年自己都沒意識到他是怎樣一臉失望喪氣地往回走,腦子裡隻顧着回想剛來時瞟向大巴内的那一眼。
太匆忙了,他實在想不起裡面坐着幾個老師、又是什麼模樣。
中年男護工是看李斯年換個馬甲這麼久都沒回,出來找人,見到他這樣子吓了一跳:“诶唷,李老師怎麼了,臉色這麼差?”
李斯年這才回過神,擺擺手,恢複了往常的模樣,露出十分得體的淡淡笑容:“沒什麼,走吧。”
中年男護工也不好再問什麼,跟着他回到小禮堂。
福利院的小朋友已經陸續來了,叽叽喳喳很是熱鬧,李斯年在講座開始前進行最後的檢查,也想借此平息方才内心洶湧的波濤。
他很久沒有這樣失态過了。
隻是聞到一陣不知來源的味道,怎麼就能急得跟個毛頭小子似的。
李斯年忍不住暗暗罵了自己一句。
明明柑橘味可能性存在于任何東西上,女士的香水、室内的香氛、甚至于剝過桔子的手。
并不是什麼特殊的、罕見的、值得一一對應的味道。
甚至于這麼多年過去,李斯年對于當年那個劣質沐浴液味道的記憶都已經很模糊了。
這麼點細微的線索,根本無法作為任何判斷的依據。
但他卻仍然因此情緒失控,如同回到火災後,那無數個仿佛迎不來黎明的黑夜一般。
李斯年閉了閉眼,将肺中的空氣慢慢吐了出來。
都過去了。
他也已經不是當年的那個他了。
李斯年在心裡告訴自己。
“小朋友們好,我是廣都大學化學老師,今天呢,我們要一起走近化學的世界。”李斯年聲音低沉而溫和,一開口,原本還在嬉鬧的孩子們都安靜了下來,一雙雙明亮的眼看向前方講台。
“讓我們一起來看看,化學和日常生活有哪些分不開的聯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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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都這個月份的氣溫已經抵得上江城的暑假,而且更潮濕一些。
李斯年在車庫停了車,從後備箱搬出一箱水,走到電梯裡時,後背已經沁出了汗。
電梯一層層上升,冷氣順着頸後往裡吹,不是很舒服,李斯年于是站在靠電梯門的一側,待門一開,就往外走。
一層兩戶,李斯年向右一轉,就看到等在門口的梁芷。
“斯年哥。”她仍然留着齊劉海,不過從前的長發已經剪短到下巴。
25歲其實還能算是小姑娘年紀,但梁芷的五官随孫家娟,細長的眉眼與薄唇,更容易給人一種成熟的觀感,卻又與這樣的發型有些不相宜。
“等多久了,怎麼也沒打個電話?”李斯年将水放在地上,開了門。
梁芷一笑:“也就十幾分鐘,我怕你在忙,想着先等等。”
她從來都是這樣善解人意、溫和無害。
“吃了嗎?”
“還沒。”梁芷将行李箱放在門口,換了拖鞋,就去看冰箱,見裡面有少許肉菜,“你呢,想吃什麼?我來做。”
說着,就挽起袖子去拿圍裙。
“我在校食堂吃過了,你做自己的就行。”李斯年摘了表,放在櫃子上,轉身去書房,“我還有點工作要處理,你自便。”
話音落,門合上,鎖舌卡出“嘎達”一聲。
梁芷目光在光溜溜的門闆上停留片刻,挺直的肩背卸了幾分力,慢慢将原本挽起的袖子又收了回去,隻是洗了個蘋果吃。
李斯年雖然對外稱退居二線,但合作夥伴無論是對外商務還是對内研發都十分依賴他。
哪怕如今他人已經回了國,那邊每天還是會來好幾封郵件,大事小事事無巨細,全都要征求李斯年的意見。
這個合作夥伴是李斯年在國外讀本科時就認識的同學,名叫洪室章,雖是亞洲面孔,但其實爺爺奶奶那一輩就已經移民了。
不過家教仍然很傳統,于是說得一口流暢沒有口音的普通話。
如果說李斯年是天才,那洪室章就算是努力到極點的普通人,但其實在李斯年的角度來看,二人在化學能力上沒什麼太離譜的差别。
而洪室章在交際方面甚至優于自己,家中長輩在本地的人脈也不錯。
把公司交給他運轉,李斯年是很放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