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掃了眼郵件,挑了其中一個專業性比較深的仔細回複了,其他統一寫上一句“我沒意見,你自信點啊,加油!”
做完這些,也不過半小時,李斯年聽屋外沒有動靜,也不知道梁芷在幹什麼。
但不管在幹什麼,他都不是很想出去。
這些年,李斯年已經習慣大多數時間都是自己一個人安安靜靜待着。
可知他從前是多麼愛熱鬧、半天沒人講話就嘴癢的人啊?
隻能說時間是很牛逼的東西。
李斯年打開抽屜,拿出打火機點了根煙,起身開窗。
一瞬間,馬路川流不息地聲音撲面而來。
他垂着眼抿了口煙,手擱在窗沿,目光虛虛落在馬路上無數個移動的光亮小點上。
就這麼站着,不知在想些什麼,吐出的白色煙霧籠着面無表情的臉,然後又被風吹散。
一根煙從燃起到見底,其實也就抽了那麼三四口,剩下的都在空中燒成了灰。
敲門聲響起。
李斯年将煙按熄了:“進。”
梁芷端着小盤洗好的藍莓進來:“你經常對着電腦,吃點藍莓對眼睛好。”
“謝謝。”
梁芷也聞到了屋内淡淡的煙味,她知道李斯年上大學後就會抽煙了,但因為嗓子有舊傷,抽得很少,隻有偶爾遇到煩心事時才會來一根。
“廣都大學怎麼樣,忙嗎?”她閑聊似的問。
“還行。”李斯年言簡意赅。
梁芷輕咬着嘴唇,按捺着心中升起的難堪,火災後的一年裡,李斯年實在是變了很多,他話少了,笑容也不再常常挂在臉上,與任何人都保持着距離。
包括自己。
如今,隻要她主動開口,二人也能說得上幾句話,其他的,就再沒有了。
可偏偏她就是放不下,就是不甘心。
梁芷調整表情,帶着笑又開口:“聽說這周末廣都博物館有曆代瓷器專題展覽,要一起看看嗎?看完正好可以去江邊走走,朋友安利我,說有家西餐很不錯……”
“抱歉,我有别的安排了。”李斯年聲音平和,話語裡卻帶着拒人于千裡之外的冷意,這疏離感渾然天成,仿佛他天生就是這樣的性格,“糯糯說過幾天要來玩,到時你們去吧。”
“好……”梁芷似是已經習慣了這樣熱臉貼冷屁股,沒再堅持,“那再看你之後什麼時候有空吧。”
“客房裡被褥都是新的,你可以直接用。”李斯年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岔開了話題,“電子門鎖的權限和密碼等下發你手機,我上下班時間每天都不一定,你忙你的工作就好,不用刻意等我。”
說完,拿起煙灰缸,錯身出了門。
房間安靜下來,風有一陣無一陣地從窗縫吹進來,盡是潮濕悶熱。
梁芷一個人在原地站了會,然後去合上了窗與窗簾。
轉身,目光落在那沒有被碰過的一下的藍莓上。
他甚至沒問她來廣都具體是忙什麼、又要待多久。
仿佛隻要梁芷想,她可以就這麼一直占用着李斯年家中的客房。
但這有什麼用呢,她真正想要去的地方,卻永遠大門緊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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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年回主卧衛生間沖了個澡,洗去了一身悶熱,半靠在床頭。
屋内中央空調滋滋吹着涼氣,被褥床品幹燥柔軟,身處其中,該是非常舒适的。
但李斯年心裡卻隐隐升起一股動蕩不安的感覺,仿佛體内的宇宙正在天地颠倒,星辰隕落、海水倒灌。
他更換了幾個靠坐的姿勢,卻仍然沒能緩解這種感覺,幹脆直起身,下了床。
先是蜷縮蹲坐在木地闆上,随後尋求避風港灣一般,整個身體挪嵌到床頭櫃與床邊的直角夾角中。
他聽到自己的心跳逐漸變快,明明處于靜止狀态,但整個人卻好像累得剛跑完四百米,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與尚未全幹的濕發混在一起,貼在額前。
這樣的征兆感,李斯年很熟悉,甚至他可以準确判斷出誘因是什麼。
有時清醒的痛苦是更痛苦的,因為明知解藥為何,又清楚那解藥不存在于世間。
或者至少,不會存在于他手中。
李斯年忍了會,終于還是拿起手機,先是去看了廣都大學的公衆号,有不少往期公益活動的宣傳,但今天的或許是照片文字還沒整理好,沒有發出來。
他又去搜廣都大學的官網,點開教師風采一欄,将所有專業的老師、包括輔導員都看了一遍。
官網更新的比較勤,就連上周剛走完特聘流程的李斯年都已經出現在了化學系的教師列表裡。
而他沒有找到那個名字。
或許福利院那天,真的是他想多了?
一種說不清是慶幸還是失落的心情冒了出來。
像是火山口汩汩而出的滾燙岩漿,瞬間蔓延到四肢每個角落。
李斯年撚動了一下顫抖的指尖,要去拿床頭的水杯。
是空的。
但他此刻完全不想出去、不想見到梁芷,幹脆直接打開抽屜,摸出兩顆藥,就這麼幹咽了下去。
然後扣了手機,埋進被褥間,倒頭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