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之這邊專門早起了近一小時,隻為了錯開早高峰。
以令身後車輛頻頻鳴笛的慢速,謹慎地将車開到了廣大。
不是因為心疼豪車,他隻是不想再出什麼問題,讓李斯年有借口來找自己麻煩了。
每多見一次李斯年,就會不可避免地更多想起從前的時光和心情,偏偏表面還要裝作若無其事,這對他而言太難熬了。
比剛到國外那半年瘋狂打工、兼顧學習,每天隻睡幾個小時,吃兩頓白水配面包片還難熬一百倍。
許之其實今天就上午下午分别一節課,空閑時間不少,但他想了想,還是把車鑰匙放去了預約室,給那個沒存姓名的陌生号碼發了條短信。
[車鑰匙在預約室抽屜,有空去拿。]
然而直到傍晚,李斯年都沒回消息。
這反而讓許之有些惦記,他做事習慣了有始有終,不确定鑰匙是否物歸原主,就會一直記着。
于是在下午的課結束後,他又繞去了預約室。
值班學生已經離開,許之拉開抽屜,看到車鑰匙還靜靜躺在裡面。
他正想着要不要再聯系下李斯年,結果對方就跟在他身上裝了攝像頭似的,一個電話打了過來。
“你在哪呢?”李斯年問得自然,仿佛他們本就是每天下班後都會詢問對方位置并見面的關系。
許之頓了頓,沒答,隻是說:“你怎麼沒來拿鑰匙?”
“噢,我今天有點忙,沒顧上,正好你也下課了吧?直接過來呗,我在停車場等你。”李斯年說完,沒等許之拒絕,直接就挂了電話。
許之有些莫名其妙,以前怎麼沒發現李斯年有這麼無賴的一面?!
廣都的雨季多在春天,夏天到秋天常常都是連續大半個月的晴天。
此刻,湛藍天空銜接着由淺到深的橙色晚霞,李斯年靠在車旁邊,看着天邊發呆。
他知道許之肯定會來的。
如他所料,大概十分鐘後,身後就響起腳步聲。
李斯年轉身,伸手要接鑰匙:“晚上想吃什麼?我知道有家米其林餐廳牛排做得不錯,要試試嗎?”
許之卻隻是垂手看他:“不用,我有約了。”
李斯年愣了愣,嘴角扯出些不太自然的笑:“昨天打電話那個?”
許之不置可否:“你的車鑰匙在預約室,反正你也有預約室的鑰匙,需要用車時随時去拿就行。”
說完,與李斯年錯肩而過,往停車場入口走去。
李斯年沒料到竟會反被擺這麼一道。
他注視着許之的背影,忽然覺得,對方的變化似乎沒有自己以為的那麼大。
雖然旁人表面看起來,這是穩重少言的行業俊才,是廣大最年輕的正聘副教授。
但從一些細微末節處,李斯年仍然能察覺到那個少年許之的影子。
看似好說話的表象下,是絕不肯任人拿捏的尖刺。
李斯年就這麼看着許之走到了入口處,停下站在牆邊,目光遠眺,像在等什麼人。
不過多時,一輛銀色suv駛來,似乎是不太熟悉這邊的路,往入口處開進去了些,但及時停住了。
許之走上前去。
而道閘杆沒有擡起。
這不是廣大教職工的車。
李斯年眼神一凜,往前走了幾步,借着旁邊的停車擋住了身形。
車窗搖下,駕駛位坐着一個成年男人,但距離較遠、外加許之所站的位置遮擋,李斯年看不清對方長什麼樣。
隻見許之和他說了兩句話,後退幾步,晃動手臂,引導着那輛suv倒了出去。
“好了,可以了。”許之聲音不算清晰地傳來。
然後繞到另一側,打開副駕駛位的車門,上了車。
他表情輕松,眼角眉梢甚至還帶了少許笑意,李斯年是熟悉這樣表情的——在八年前。
但是重逢後,他就再沒看到過許之對自己露出這樣的表情。
看來車裡的男人和許之很熟……
或許比曾經在出租屋時的自己與許之要更熟。
想到這裡,李斯年暗暗攥緊了拳頭,一股說不清的怒火瞬間從心底竄了起來,他快步回到自己的車旁,用app解鎖了車。
然後一腳油門,就追了出去。
-
若時間倒回兩周前,李斯年怎麼都不會料到,自己回國後會再遇到許之。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遇到了,也絕對想不到自己竟然會跟蹤許之和另一個男人。
一路上,無數念頭在李斯年腦海裡閃過。
他有種沖動,想直接打電話問許之那個男人是誰、你們什麼關系。
但又擔心激怒了許之,使其逃得更遠。
更怕得知“我們在一起了”這樣的回答。
因為許之認得他的車,所以李斯年跟得特别小心。
但他畢竟沒什麼跟人的經驗,晚高峰路上車又多,他緊趕慢趕才堪堪追上,還因為差點跟丢而闖了一個黃燈。
然後看到銀色suv停在一家進口小超市門前。
那男人沒有下車,反而是許之下來了,他進去不到十分鐘,就買好東西出來。
一隻手提着個白色塑料袋,鼓鼓囊囊不知裝了些什麼,另一隻手則提着個長方形、五顔六色的大包裝袋。
待李斯年看清那包裝袋上的英文标簽和圖案後,他瞳孔驟縮——這是一袋貓糧!
許之和别人一起養貓了?!
被時間沖淡的背叛與抛棄感又瞬間湧上心頭,李斯年手死死地攥住方向盤,想要沖出去質問。
但終于還是忍住了。
他有什麼資格質問許之呢?
許之和任何人在一起,是男是女、養貓養狗,都跟他沒有任何關系了。
李斯年讨厭這樣的“沒有關系”。
銀色suv再次啟動,李斯年繼續跟了上去。
吳琛連續開過兩個三岔路口,許之發現他看後視鏡的頻率明顯增多了。
“怎麼了?”許之問。
吳琛“啧”了一聲:“好像有輛黑車一直跟着我。”
許之看到後視鏡裡密密麻麻好多輛黑車:“是不是看錯了?你在廣都又不認識什麼人。”
吳琛畢業後,是在廣都的臨省工作定居的。
吳琛搖頭:“不是,那輛車從超市之前就跟着我,我停他也停、我走他也走,這又過了這麼多路口,他還在,哪有這麼巧的事情?而且那輛車挺貴的,我在雜志上看過,國内還限量呢。”
許之于是扭頭仔細去看。
“诶,就那個。”吳琛跟他指,“前燈外面有一圈橙色的那輛。”
很快,許之也看到了那輛車,然而他目光在車牌上停了片刻,卻是沉默着轉過身來。
吳琛有些奇怪:“怎麼了?認識?”
許之好一會才答:“是李斯年。”
“啊?”吳琛眼睛瞪得渾圓:“你們……怎麼遇見了?”
“他是廣都大學的特聘教授。”
“你們這緣分,也真是……夠有戲劇性的。”吳琛憋了半天,感歎出這麼一句,“他是不是找你有事?要我停車嗎?”
真有要緊事早就打電話了,許之也搞不清楚李斯年在發什麼瘋,但他并不想被李斯年知道自己和吳琛還有聯系、以及吳琛這次去自己家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