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此時有人從電梯裡走出來,就能看到。
一個長相優越的男生步伐緩慢地走向前面的房間,從口袋裡拿出一條鑰匙,打開了門。
按下門把時,男生忽然不适般後背僵了僵,接着,眼睛重新注入色彩。
憫希伸手按住發痛的額角,擡眼看向眼前的門,有些遲疑。
他剛才怎麼過來的?
不等他細想,房間裡大片濃郁的血腥味和熱度烘了出來,憫希差點沒站穩,他嗆得咳嗽了下。
隻見屋裡暗沉沉,牆角坐着一個人,腦袋垂着,不知是死是活。
那應該就是主角受謝宥吧……
身上都沒一塊好肉了。
憫希抿唇,慢慢朝那邊走過去,仿佛怕把人吵醒,腳尖輕踮,靜悄悄地走到謝宥身邊,蹲下。
他觀察謝宥,見沒有蘇醒痕迹,立刻擡手朝謝宥褲子口袋伸去。
殊不知,在他手指伸進口袋裡時,牆角的人就睜開了眼。
幽靜似狼的目光從眼前人的臉上刮過,謝宥垂眸。
是葉憫希,來得正好。
謝宥的手就在背後,那裡有把小刀,隻肖一握緊拿出來,就能把面前的人吓得哭出聲。
但一行血滑過眼皮,謝宥視線忽然變清晰,動作就頓住了。
他被關押的房間又暗又狹窄,走廊裡的光照進來,憫希整張臉都暴露無遺,特别小一張,帶點卷度的睫毛根部還有些濡濕。
他抓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很濕,抓不穩似的,屢次打滑,到最後呼吸越來越急,眉心也輕微擰起。
那樣看了片刻,謝宥方才反應過來。
他在害怕?
謝宥不能理解。
這段時間來,他隔三差五被潑水、紮自行車輪胎……諸如此類的找事行為,永遠沒有盡頭。
那個時候,葉憫希從來沒有害怕過,隻會盯着他,得意地揚唇笑。
現在為什麼會怕。
謝宥的目光在憫希臉上來回打量,突然看見他睫毛晃動,眼睛亮起來,自言自語地小聲道:“拿到了。”
口袋裡的手機不知何時被憫希搶了過去。
這是一台老舊的機子,邊框和屏幕都有明顯的磨損痕迹,使用時間至少五年以上,摸上去還能感覺到男人沒褪去的灼燙體溫。
放二手平台上賣,可能都不用五百塊。
這種手機哪裡值得搶?
反派路人甲的腦回路真讓人猜不透。憫希納悶吐槽,卻不敢在這裡久留,把手機塞口袋裡,起身想走。
他蹲得腳有點發麻,撐在旁邊的牆壁上,右手捂緊那部來之不易的手機,一點一點直起身。
然而正想擡頭時,憫希蓦地對上了一雙暗沉如潭的雙眼。
幽深無光,暗沉沉的黑瞳。
不知已經看了多久。粘膩如遊蛇在他每一寸膚肉劃過,讓人頭皮蓦然炸開。
都不用一分鐘,憫希臉上的血色瞬間如潮水般褪去,變得透明。他鼻尖也發紅了,雙腿并攏,踉跄往後退了幾步:“你、你什麼時候……”
到底是沒幹過壞事,心虛,膽子又小。
剛順走人家一台手機,又被當場抓包,憫希慌得膝蓋發軟。
退了兩步,踩到後面的軟布,整具身體重心不穩,直往後栽。
就在這個時候,門外走廊傳來喧嘩的動靜,似乎是有人結伴朝這邊走,皮鞋和運動鞋踩地的聲音,交錯湧進門。
不一會兒,有七八個人停在了門外。
為首的就是黎星灼和一個陌生男人。
其他人身份略低,并排站在後面,但由于身高都不一般,這群人高馬大的男人都不用踮腳刻意找角度,都能直接看清屋内的場景。
一道道目光穿進門口,落在屋裡。有人驚呼道:“謝宥還真在裡面!”
“等等,還有别人?”
所有人堆在一個地方,人頭攢動,讓光透不進來,不知是誰啪地摁了燈開關。
燈管一顫,白熾燈照進每個人的眼底,這幫身份不凡的公子哥終于看見了一直在找的謝宥。
然而裡面不止他一個人,還有……
葉憫希?
謝宥滿臉是血,曲起一條腿坐在牆角,他眉眼鋒利,雙手卻有些僵硬地握在懷裡人的腰身上。
剛才他鬼使神差伸手抓了一把,本來要往後倒的憫希就摔倒了他懷裡,有他這個人肉靠墊接着,憫希倒不怎麼疼。
隻不過,狀态還是沒好到哪去。
謝宥身材高大,肩膀寬闊胸膛又硬,憫希骨架小,比他小兩碼,本來就被他硌得渾身不舒服,偏頭一看,又正好看見謝宥身後的刀具。
憫希一瞬間吓都吓死了,有理由懷疑謝宥剛才是想把這刀用在他身上,想報複他。
而他現在人就在他懷裡,豈不是更能讓他為所欲為?
想剁他根手指,又或是往他臉上劃一刀……
憫希縮在謝宥身前,從下巴到小巧的鼻尖,這一段地方都繃得很緊,分不清是燈更白,還是他臉更白。
此時聽見聲音,他仰起面龐望過去,摁在膝蓋上的柔軟手指頓時一縮,目露期冀。
在那樣的眼神裡,本就寂靜的氣氛,陡然更加怪異。
來找謝宥的這幫人,來之前就在宴會的負責人那裡看過監控,了解了事情經過。
跟在蕭以梵身邊的這幾個狗腿,見蕭以梵這幾天去哪都叫上謝宥,生起了嫉妒心,認為是謝宥妖言惑衆,想要攀上蕭以梵。
也有一部分狗腿覺得,是蕭以梵和謝宥兩人在交往。
但不管哪一個都讓他們不爽,前者,他們狗腿本來就多,僧多肉少,見不得又來個人和他們搶。
後者,那肯定是謝宥故意在蕭以梵面前晃、吸引注意力,才讓蕭以梵看上他的,更欠收拾。
所以由葉憫希牽頭,這半個月以來他們都在背着蕭以梵霸淩謝宥,每次都要見血為止,可見其心有多毒。
這樣一個霸淩者和被欺負者的身份,為什麼會抱在一起?
特别是,謝宥到現在還沒想起來要推開葉憫希。
死寂中,有個染白毛的男人實在忍不了這氣氛,揉了揉後脖子。
他目光無意識定在憫希身上,笑着緩和氣氛:“以梵,看你這些小弟鬧的,一個個争風吃醋,把人揍成這樣。你是不是平時太少關注他們了?”
說完,他看向黎星灼身邊的男人。
那男人個子很高,頭頂幾乎擦過門框,衣服蓋不住身上嶙峋的肌理,袖口處露着一截遒勁有力的腕骨,和黎星灼完全是兩種風格的人。
一個氣質冷淡,一個模樣懶散,但都在他們圈裡很有威望,平時能和他們開玩笑,不過都得收着來。
蕭以梵摩挲手機的手一頓。一縷燈光映在他眸中,又因他垂下眼皮而消失。
他看向遠處縮在謝宥懷裡的憫希。
白毛的一句争風吃醋,瞬間将蕭以梵的記憶拉回三月前。
那是他第一次見葉憫希,那時他辦事從醫院經過,剛好與從裡面出來的葉憫希遇上。
對方似乎是在學校裡聽過他,見到他就雙眼放光打招呼,借機聊起自己住院的妹妹,說自己無父無母拉扯一個小孩多不容易,賣慘又賣苦。
而且那會葉憫希确實形象不佳,像在貧困村泡大的,比同年級的要清瘦許多。
蕭以梵無所謂身邊跟班多一個還是少一個,葉憫希提起想跟着他,他就随他去了,後面也基本忘了這人。
偶爾見他一面,他都表現得鞍前馬後、挺會來事,不過有那麼兩次蕭以梵也會聽見别人告狀,說他故意欺負謝宥。
但每次他被領過去現場,葉憫希都會使盡渾身解數求饒,道歉,求蕭以梵不要開除他。
這次,恐怕也一樣。
蕭以梵面上情緒平淡,擡起眼,果不其然就見那地上縮着的人拍拍屁股站起來,飛快朝他這邊走,眼睛裡明顯閃爍着星星,得救了似的。
憫希一步步走近。
然後在快要靠近他的時候……
直接越過他,走向了黎星灼。
蕭以梵一怔,身邊一空。接着,斜側後方就傳來咬耳朵的小聲詢問:“你不是在我家嗎?”
黎星灼握住礦泉水瓶的手略微一僵。
他看了眼直奔他來、和他悄聲說話的憫希,升起一種難以形容的感覺。不知怎麼也跟着壓聲:“我逗你的,我還能真往你家闖啊,我三好市民。”
空氣中還有血腥味,在人的鼻尖徘徊。
黎星灼不太喜歡這味道:“你看你把人打的,下手還挺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