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愁宮是我長大的地方,盡管我從未将它視為家。當時從那條又暗又長、又難走的小路,突然一步踏進這熟悉的天地,我便把這裡當做了終點。楚上仙一定早就料到,我會被迷惑,寸步難行,漸漸遺忘初衷,才破天荒交代了我一句。而我恰好聽到了始元教誨曾經那個我的話,才突然醒悟過來。
一想真是後怕,若是一直停留在這裡,如鬼魅幻影,那麼真實的我又會怎樣,是否依然存在?我忙不疊的一頭紮進霧中,再不敢沉醉于前塵舊事,順着離愁宮的出口,頭也不敢回的一直跑。跑到喉嚨要冒出火來,才發覺又回到了起初的小路。
路越發的窄了,照理說這裡有這麼一條小徑,兩邊應該都是雜草小樹才對,可偏偏都是遮天蔽日的大樹,星星點點的日光灑進來,勉強能分辨出是白天。能聽見的隻有我大口的喘息聲和腳踩到樹枝的聲音,寂靜的吓人。怪異的是,這裡有這麼多參天大樹,應該是片規模不小的林子,就算幸運的沒有猛獸毒蛇,那飛鳥和小蟲總該是有一些的。然而,這些都沒有,除了綠的樹和灰的土,就隻有我一個活的。
我不敢再往下猜測,因為我猛然想到,這裡更像是有人特意構架出來的一個地方,也許目的隻是為了阻止我們繼續前行,别無其他,所以單調的連心思都懶得花。
這就麻煩了,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沮喪的一拍大腿。這要是設計這些的那人不想讓我出去,那我豈不是這輩子就耗在這了?如此一來,還不如就留在離愁宮了,起碼不用在這陰森森的路上沒頭沒腦的走下去。如此一想,再看前面的路,好像比剛才更加幽黑漫長了。
都說跟什麼人學什麼手段,這些時日一直跟在楚上仙身邊,耳濡目染,多少也被熏陶出一些從容來。我記得在青雲山頂的時候,同樣是寸步難行,楚上仙割了手,灑了血,俨掌門管那個叫什麼咒來着,然後我們便如願的勘破了那重境界。盡管我不會念那個什麼咒,可楚上仙度了那麼多修為給我,我多少也能沾染些他的功力吧。
天真如我,犯起傻來頭頭是道。
我看着在逍遙島割破後還沒長好的手掌心,下了好幾次決心,冰涼的刀刃兒一碰到皮肉我就打怵,想着楚上仙對凡事都稀松平常的樣子,我這麼慫,真是萬分之一都不及,也難怪他不想收我。僅存的要強剛好刺激到了骨子裡僅存的那點兒脾氣,一咬牙眼前揚開一道血霧……然而,萬籁俱寂。
我竟然指望糟粕能發揮奇效……失血過多的我歪歪扭扭的倚在粗壯的樹幹上,心生絕望。我雖然也對自己動不動就絕望的性子很不待見,可眼下的情形容也不得我做任何掙紮了。前面的路沒有盡頭,後面的路也沒有盡頭,我忽然想起,動身前楚上仙還說過一句話,萬萬不可勉強,走不下去的,即刻往回走,一直回到南華去……
我苦笑了一聲,這聲笑在密林中格外突兀。哪裡還走得動回頭路?我暈的這樣厲害,恐怕就要死在這了,快點讓我死在這吧……這時我竟然還在慶幸,還好腦子不靈光了,不然,光是我那豐富的聯想能力,就足夠把自己逼瘋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星光和日光交替了數次,手掌的傷口隻剩下幹裂的疼痛,甚至,我以為我已經死了。忽然,聽到了一連串女孩子哭泣的聲音。
我頓時來了精神,從來沒這麼膽大過,管他是人是鬼,我已經快被這寂靜折磨瘋了。這時我再看行進方向的那條路,幽深遙遠的盡頭,不再是黑,而是一點強光,耀眼刺目。
我幾乎用盡了所有力氣,才把坐着的自己翻過來,手撐在土裡跪了好一會兒,總算勉強止住了眩暈,在旁邊随便撿了根較粗的幹樹杈,支着身體站起來。好幾天的不吃不喝,兩條腿軟的像面條,走幾步就要摔倒,我盡量讓自己撞摔在樹上,不要摔在地上,因為重新爬起來真的是太難了。
那光亮越來越近,我也越來越急迫,好幾次都是往前連滾帶爬,直到那光強的我幾乎睜不開眼,我想我再也使不出一分一毫的力氣了,大概,就先這樣吧,用盡餘力,撐着那樹杈往前一撲,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待我重新在那一連串的嘤嘤哭泣聲中醒來,才發現,原來這哭聲是繡顔發出來的。我被放置在堅硬的泥土地上,稍一動彈渾身上下哪裡都疼,她就像哭喪一樣趴在我身上,很認真的掉眼淚。
唉……這麼能哭可怎麼闖蕩江湖。我一張嘴便被~幹癢的喉嚨嗆得咳個不停。
繡顔見我終于醒了,停頓了片刻,哭得更兇,将其他人都引了過來。我這才看見,大家都安然無恙,唯獨不見楚上仙的身影。
白澤将在附近找到的青果子拿給我潤嗓子,我問他楚上仙去哪了,他搖搖頭,繼續守在僅剩的那個路口。繡顔說,我們出來後,那些已經被走完的路就都不見了,隻有沒走完的還在,現在隻剩一條路,就是楚上仙的那條。奇怪的是,這已經不是原來的小島了,逍遙島四周明明都是海來着,也不知道是怎麼走到這片陸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