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望的人們,待在狹小而隔絕的空間裡,容易做出一些偏離實際的決定。
坐在“重生”的吧台等待開工,眼睛上敷着管調酒師要的冰塊,餘歡頭一次對自己的決定産生懷疑。
算是沖動麼?
調酒師是個台灣來的小夥子,一開口便是偶像劇腔調,即便他問你晚上吃京醬肉絲還是煎餅卷大蔥,都是一副渾然天成的款款深情。
他正在用自己标配的憂郁眼神加深沉嗓音問:“餘歡姐,你想要掉眼淚嗎?要不要給你調一杯藍色~情人?”
“哦不,謝謝,你想妖姐辭了我嗎?”餘歡慵懶的玩笑,食指與中指之間夾着煙的手按着眼上的冰袋,最近煙太勤了,不想早死,隻能節制性酗酒。
她是在圖書館一路走過來的,不近,走了将近一個鐘頭,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穿越人群,路過現實混亂而嘈雜的種種場景,又讓她有些退縮。其實那些錢,借的話……努努力也能借到的,想到這她肯定自己般無意識的點點頭,畢竟頭腦發熱走極端,實在不是她的性格。
比如,問紀明海借,他絕對拿得出來,也絕對不會推辭拒絕,或許還會十分樂意的為她墊付這筆錢,可是,他為什麼樂意呢?她憑什麼讓他這樣的樂意呢?總是跟個冤大頭一樣,任她宰割,她可以心安理得的利用他一直以來的好意和關懷嗎?
出賣靈魂和肉~體,都是買賣,哪一個更劃得來?
她嘲諷自己,從未有一刻如此時這般鄙視自己,又不由自主的與上天做一個賭,若是今晚他來重生喝酒,便請他喝一杯貴的,張嘴會比脫衣還難麼?
像是上天有意戲弄她一樣,直到十點鐘,紀明海也沒有出現,餘歡又看了看手機上顯示的時間,他通常都是八點半到九點之間來,這時候不來,就是不會來了。
随之而來的是妖姐派人來傳的話,讓她去休息室談。
妖姐肯叫她去談,就意味着這事十有八九是成了。妖姐是“重生”名義上的負責人,但大家都知道,她在這也是打工,身後還有别的大老闆,不過,她有手段,門路多,客人們很信賴她。
“妹妹,之前我可是勸了你很久。”地下一層的休息室裡,妖姐捏着一隻高腳杯,那裡面是瑰麗的紅色液體,或許,還摻雜着一些不為人知的藥物,讓這個眼角已經爬上魚尾紋的女人媚眼惺忪。
餘歡隔着一方茶幾,在她面前站定,緊繃的工作服讓她不得不時刻挺胸收腹,她垂下眼來,說:“此一時,彼一時。”許是身上還沒沾染到多少風塵氣,歡場裡,曾有不少客人點名要包她出台,隻不過,都被拒絕了。
妖姐很輕的笑了一聲,好像在無聲的說:我早知道你會有這麼一天。“脫吧。”她紅唇一開一合,好似一朵嬌豔的薔薇。
“脫?”餘歡以為自己聽錯了,“在這?”
“怎麼,在我面前都不敢脫,我敢把你介紹給客人麼?”
妖姐撂下酒杯,保養得當的手指頗有興緻的摩挲着下唇。
嘴唇裡的嫩肉咬出了甜腥味兒的血珠,先是一條緊身制服工作裙落在腳下,接着是裡面的圓領T恤,牛仔短褲……
事情做到這個份上,心裡早已經沒有了膽怯和恐懼,在現實面前,尊嚴和屈辱都是被必須忘記的字眼,眼底強忍的濕氣,是對不公的命運僅存的反擊,軟弱又無力。
“好了,完整的風景,留給那位幸運的客人吧。”在她開始動作的那一刻,妖姐就已經站了起來,這時繞到她身後去,制止了她反手摸向内衣扣的手。
松了口氣。渾身上下僅剩一件椰子樹圖案的單扣内衣,和同套系的三角褲,她真切的松了口氣。
不動聲色的環視四周的隐蔽角落,但願沒有針孔攝像機那些東西。妖姐怎能看不出她的心思,好笑的說:“現在才開始顧慮這些,是不是晚了?安心,我妖姐一向磊落公道,從不做登不上台面的買賣。”
餘歡打了個冷戰,因為背後有一隻微涼的手指,從後頸一路向下,緩慢的滑向尾骨,皮膚頓時泛起一層細小的顆粒,她的背部僵硬,且緊繃。
在妖姐的手指終于拿開的那一刻,她咽了口唾沫,做一番幹巴巴的自我推銷,“處~女,沒有前科,沒有傳染病,沒有皮膚病,身高168,體重46千克,三圍,86,58,86。”說完,她轉過頭定定的看着妖姐,說:“我要賣這個價。”她用手指比了個數字,又補充道:“一周内拿到錢。”
妖姐的手又瘦又長,指尖銳利,将她豎起的手指扣起來,從地上撿起她的T恤,搭在她臂彎處,重新比出一個數字,說:“姐能給到你這個數,其他姐妹我抽三成,這你都是知道的,姐姐照顧你,抽二成。”
比預想的要多。餘歡緩慢的吸入一口地下室壓抑渾濁的空氣,又緩緩吐出,“成交,我随叫随到。”她将衣服穿起來,一件一件有條不紊,拉拉鍊的時候,手還是出賣了她,她抖得厲害。“謝了,妖姐。”她說,這一句,三分客套七分真。
“你肯想通,比什麼都強,若還有一條路能走,誰會選這條。”妖姐點燃了一根細煙,讓這間昏暗的屋子更加烏煙瘴氣。
“我隻幹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