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戒備森嚴,朱門前有執戟侍衛看守。
昨日姜甯遣貼身侍女阿箬向丞相府内遞信時,被攔在階下反複盤查,嘗試多次方才成功。
最後是阿箬磨得那看門小厮不耐了,那小厮方才拿着謝成昀的腰牌,将信将疑地入内報信。
但不知為何,消息遞進去後,等了大半日,謝成昀才答複,并讓她今日在建州城門附近的官道處等待。
為何需在官道附近相見?
姜甯覺得甚是奇怪。
她想了想近日的流言蜚語,或許謝成昀是為了避人耳目。
于是今日,姜甯偷偷出府,将馬車停在了官道旁一處密林中等候。
日頭漸高,密林中的鳥鳴越來越吵鬧,樹葉也随着撲棱棱飛起的鳥而紛紛落下。
姜甯一隻手撐着額,倚靠着馬車上寶藍色錦緞軟枕上,另一隻手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枕角的花紋。
姜甯等着等着,心緒卻停在了方才自己出府時,長姐意味不明的眼神中。
看起來,姜涵既非阻攔,亦非關切,倒像是早已知曉什麼似的。
這兩日恰好汝南侯有宴席相赴,侯夫人一衆人前往城郊禮佛。
因着二人皆不在府中,姜甯得以有機會尋了個空隙出府。
但是正要出府時,路過一處僻靜的園子,卻與姜涵遇了個正着。
姜涵立在園中神色凝重地看着天,臂間披帛被晨風吹得微微揚起。看到姜甯時,她的目光中似乎沒有太多驚訝。
姜甯先是一驚,而後迎上姜涵的目光,故作鎮定地行禮。
姜甯将侍女阿箬手中所捧着的書籍指給姜涵看,道:“長姐,這些書籍貴重,需親自歸還書肆。”
如今,大齊朝許多古籍在建州城知名的書肆中儲藏,衆多珍貴古籍甚至隻有世家貴族才能借閱。
世家之中衆人借閱與歸還書籍實屬稀疏平常之事。
但若是沒有按時歸還或書籍有損壞,那便會被常去書肆中的文人墨客痛罵,再次借閱卻不易了。
對于有損名聲之事,世家貴族顯得十分注重。
姜甯親自去還書,倒也不奇怪。
姜涵聞言,隻是用帕子掩了掩唇,目光在那一摞書籍上停留一瞬:“早去早回。”
這四個字說得輕飄飄的,也沒有追問什麼。
思緒拉回,姜甯有些拿不準姜涵的想法。
在靖王府中所發生的事情,雖然是父親的手筆,卻處處有姜涵參與的痕迹。
但如今,長姐卻未曾像汝南侯一般,對自己嚴防死守,不知所謂何故。
姜甯蹙眉,她換了個姿勢,倚靠着軟枕。
而正當姜甯思緒紛飛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而近的從官道上傳來。
姜甯下意識伸手想要去撩簾子,可指尖剛觸及冰涼的珠串時,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已先一步挑開珠簾。
玄色護腕擦過珠子,在車廂裡蕩出細碎的清音,珠簾大力擺動了幾下後,逐漸恢複了平靜。
姜甯的心跳驟然加快。
“阿甯,你找我?”
逆着光,謝成昀的身影輪廓被鍍上一層金邊。
謝成昀有些風塵仆仆,黑色勁裝的下擺還沾着草屑。
他額頭上布滿了細細的汗珠,但眼眸卻是極亮的,聲音帶着抑制不住的歡喜。
“嗯。”
姜甯輕輕颔首,目光不自覺地追着他滾動的喉結往上,掠過他滲着的細汗。
謝成昀察覺了姜甯的目光,他想從袖中懷中取出帕子擦擦汗,卻摸了個空。
他沉默地将手收回。
姜甯見狀,取出錦帕,遞給謝成昀,示意他擦一擦額角的汗珠。
謝成昀接過,見那帕子上有朵虞美人,最下角繡了一個“甯”字。
姜甯看着謝成昀的動作,沉思了一下,将那日所發生的事情和盤托出。
“那日靖王府……”姜甯面龐有些發熱,呼吸急促,溢出苦澀,“我誤打誤撞至你休憩的房間,應是我父親汝南侯的手筆。”
謝成昀擦拭汗珠的手蓦然頓住,仔細聽姜甯所言。
姜甯的聲音越來越輕,卻将當日發生之事,事無巨細地言明。
靖王府十七姑娘,姜涵遞來的紙條,引路的侍女等等。而說到最後幾個字時,姜甯的唇瓣幾乎要咬出血珠。
她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謝成昀越聽面色越沉,最後沉吟片刻後,點頭:“好,我知曉了。”
二人皆沉默了。
謝成昀原隻覺或許是姜甯不甚落入了他人的陷阱之中。他倒是沒有料到,這陷阱竟然是汝南侯親自編織,以自己親生女兒入局。
謝成昀黑眸微眯,此前汝南侯頻頻示好丞相府,如今看起來,不過是做樣子罷了。
像這些世家貴族,仍然是看不起如丞相府這般的新權貴。
而這些隐藏在邊邊角角的世家,仿若一條條伺機而動的毒蛇,不知何時便能夠将你咬上一口。且他們關系交錯,有時難以分清誰是誰的筏子。
謝成昀手指微微彎曲,骨節敲打在面前的小幾上,似乎在思考着什麼。
姜甯看着謝成昀的側臉,想起議論紛紛的流言,不知該如何開口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