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郎君何事來此?”姜甯輕聲問道。
徐元青見她開門,眉目間浮現一抹溫和的笑意,卻又忍不住低咳了兩聲,啞着嗓子道:“姜姑娘,聽聞你暈船,我尋來些新鮮的青杏,可解暈船之症。”
姜甯擡眸望去,侍女手中的青杏顆顆飽滿,表皮泛着淡淡的青色,隐約透出一絲酸甜的清香。那氣味清冽,甫一入鼻,便稍稍沖淡了船艙内沉悶的氣息,連帶着她胸口的滞悶感也減輕了幾分。
姜甯微微一笑,斂衽行禮道謝:“多謝徐郎君。”
徐元青連忙擡手虛扶,止住了她的動作,溫聲道:“我曾說過,四姑娘不必與我客氣。”
說完,徐元青又掩唇輕咳了兩下,眉間微蹙,似有些歉然:“若是在秋日,橙子、柑橘或許更有效些,隻是眼下正值春日,隻能尋到這些青杏,還望四姑娘莫要嫌棄。”
姜甯垂眸不語。
自她離開汝南侯府以來,徐元青從未多問一句,亦不曾表露半分窺探之意。
這一路上,徐元青待她極其周到,卻又始終保持着恰到好處的距離,既不會讓她覺得冒犯,也不會讓她感到疏離。
“如此已是極好了。”姜甯将青杏接過來,“徐郎君,敢問還需幾日能到臨州?”
徐元青想了想,掐指算了片刻:“水路再走兩日,便可換陸路。約莫陸路再走五日便到了。四姑娘坐船不适,我會多安排陸路。”
姜甯輕輕颔首:“多謝徐郎君體恤。”
不知為何,姜甯心髒突突直跳,隻想快些到達臨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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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日,謝成昀傷口已經不再滲出血點,箭毒在名醫華銘南的照料下,已慢慢減輕。
鮮卑平叛還有許多掃尾之事尚未完成,謝成昀披着中衣坐在榻上,處理較為緊急的軍務。
謝成昀如今稍有疲憊,肩膀便會極其疼痛,他不得不歇息片刻再繼續。
“将軍,醫師該給您換藥了。”侍人的聲音響起來,身後跟着兩位醫師。
謝成昀将衣領解開,露出纏繞着繃帶的臂膀。
醫師連忙上前,将繃帶解開,露出一個深深的血洞,又将特制的草藥敷在了傷口上。
箭毒刁鑽,每每換藥,疼痛便如蛇一般從傷口處遊至身體的每個角落。
草藥敷上的瞬間,謝成昀的脊背繃成一張拉滿的弓,冷汗順着緊繃的肌肉紋理蜿蜒而下,劇毒在血脈中翻湧。
“謝将軍,您且忍忍。”醫師顫抖着又敷了一層藥草,“這箭毒最忌心緒波動。”
謝成昀忍着臂膀上傳來的陣陣痛楚,轉移着注意,眼前跳出的皆是姜甯的身影。
昨日,屬官岑運來報,姜甯近幾日一直在後宅,閉門不出。
謝成昀想到此處眸光微動,閉門不出?
謝成昀聽聞汝南侯府被義父派虎贲搜查,不過暫尚未得到什麼有價值的證據。難道因此,汝南侯讓府中人低調行事?
謝成昀沉吟着,有些拿不準。
“謝将軍,請您飲藥。”另一醫師将熬好的藥汁端着謝成昀面前。
“多謝。”謝成昀接過白瓷碗一飲而盡,苦澀的藥水順着喉嚨流到胃裡。
就在此時,隻聽得“砰”地一聲,謝成昀擡眼望去,隻見岑運幾乎是跌進來的。
“将軍!”岑運在他面前跪了下來,“姜四姑娘她!她與一徐姓男子同行,正前往臨州。”
什麼?
謝成昀猛得起身時,帶翻桌案上的硯台,墨汁在紙上潑出猙獰的痕迹。
徐元青和阿甯?
謝成昀心中巨震,黑眸眯了起來。
“為何?”謝成昀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藥汁的苦澀從胃裡翻湧到喉嚨間。
謝成昀隻覺得苦澀充盈在他的胸口之中。
岑運的喉結劇烈滾動,小心翼翼地瞟着謝成昀的神色:“據屬下探查到,汝南侯有意與您結姻,選中之人是便是姜四姑娘。不過,不知為何……女郎先去了臨州……”
岑運的聲音越說越小。
案幾上的藥碗應聲而碎,化為粉齑。
“謝将軍,您往何處?傷口切不可……”
醫師的驚呼被謝成昀的一個眼神凍在喉間。
肩頭的肌肉因用力而鼓起來,血肉崩裂,鮮紅的血液從繃帶中滲出來。
謝成昀恍然不覺,他披衣向門外走去。
“備馬,去臨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