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重逢謝成昀,她的眼淚便像是決了堤,怎麼都止不住。
謝成昀沉默地站在一旁,看着她顫抖的肩膀,眼底暗潮翻湧。他攥緊了拳頭,指節泛白,胸口像是壓了一塊巨石,悶得發疼。
明明哭的是她,為何痛的卻是自己?
或許是情緒太過大起大落,亦或者是折騰了多日,姜甯病了。
她渾身都痛,燒得迷迷糊糊。
隻記得,初始時潺潺地水流聲不絕于耳,而後變成哒哒的馬蹄聲,伴随着侍者低低交談的聲音。
似乎有人說了一句“謝将軍,您的傷……”
謝成昀似乎止住了那侍者繼續說話的苗頭。
傷?
對了,謝成昀好像受傷了。
姜甯躺在床上,最後的印象是謝成昀抱着她,她好像看到了他衣衫上滲出的血迹。
當時,自己的注意力一直放在謝成昀折磨自己身上,倒是沒怎麼注意那傷口。
哼。
他這般皮糙肉厚,許是沒什麼大礙。
姜甯忿忿地想着,眼皮仍然重得睜不開。
“渴……”姜甯嘟哝着,舔着有些幹澀的嘴唇,委委屈屈地嘟囔着,“想喝水。”
恍惚中,姜甯感覺有什麼濕濕潤潤的水流一點點流進她的唇齒間。
姜甯貪婪地吮吸着流進她唇齒間的水,那水似乎比一般的水更好喝些,帶着點暖暖甜甜的味道。
水很快被她喝完了,姜甯感覺幹涸疲憊的身子變得有些暖意。
忽然,她感覺有什麼東西在刺撓她的面龐,她擡手去拍,發出清脆的響聲。
姜甯微微睜開眼睛,似乎看到了謝成昀的樣子。
但是,她太困太累了,很快又陷入了黑暗之中。
謝成昀坐在床邊,将姜甯嘴角的水漬抹去,給她重新蓋上了被子,青紗帳慢随風擺動了幾分。
謝成昀站起身來,他帶姜甯來的,是建州城内他的一處私宅,鮮有人知曉。
但他的肩膀已然不能再拖了,他需得回一趟丞相府,丞相府内的華醫師方可解此毒。
肩膀處的痛感越來越強烈,謝成昀額頭上冷汗直流,他忍不住悶哼出聲。
“你們二人仔細看着點姜姑娘。”謝成昀出門時囑咐道。
阿箬和另一侍女低頭,俯身稱“諾”。
謝成昀眯了眯眼,醫師說姜甯憂思過重,寒氣入體。
他擡頭望天,一時間無言。
————
此時,建州城中的一處客舍中。
鳥剛剛叫了兩聲,姜涵便從床上緩緩睜開眼睛。
身側的男人仍在酣睡,呼吸綿長,手臂橫在她枕邊。她冷冷掃了一眼,唇角微抿,眼底浮起一絲譏诮。
汝南侯府,父親被丞相捉去審問,四妹妹姜甯不知所蹤,五妹妹在府中絕食抗争。
無一助力。
到頭來,還不是得靠她來斡旋。
真是可笑至極。
姜涵擡手揉了揉眉心,指尖微涼,眼底的倦意被冷意取代。
姜涵起身,腰間的酸澀讓她動作微頓,但她面上不顯,隻輕輕掀開錦被,赤足踩在冰涼的地磚上,寒意順着腳心攀上來,她卻恍若未覺,徑直走向椸架。
姜涵随手披了一件紗衣,紗衣松松披在肩頭,掩不住頸側的紅痕。而後從椸架上拿起昨天的衣裳,一件一件穿上,動作優雅端莊。
“姜涵,把我吃幹抹淨了,你倒是逍遙。”
身後傳來裴世榮戲谑的嗓音,帶着低啞,像是故意要惹她惱。
姜涵指尖一頓,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翻湧的冷意,連眼神都懶得給他,隻淡淡道:“你答應我的事情,記得說話算話。”
裴世榮低笑一聲,翻身下床,身上隻穿了一件麻布縫制的犢鼻裈。他幾步走近,伸手就要攬她的腰,語氣輕佻:“你我還是夫妻時,我便是說話算話的。”
姜涵側身避開他的掌心,眼底浮起一抹譏諷。
夫妻?
他們成親是汝南侯府需要,和離是汝南侯府需要。
當初裴家觸怒了張太後一黨被褫奪了爵位,現下因禍得福,因着這般經曆與丞相府搭上了關系。
如今兩人重新糾纏在一起,她的目的清晰明了,倒是尚不清楚裴世榮想要什麼。
他倒愛往自己面上貼金。
姜涵系好最後一根系帶,轉身看向他,眸光冷冽如霜:“裴世榮,你我之間,早已不是夫妻了。”
裴世榮眯了眯眼,笑意不減,按上她頸間的紅痕:“是嗎?”
“各取所需罷了。”姜涵打斷他,語氣平靜得近乎冷漠,“你幫我解決侯府的麻煩很公平。”
裴世榮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低笑出聲,笑聲裡卻無半分愉悅:“姜涵,你倒是算得清楚。”
姜涵不再理會他,徑直走向房門,指尖搭上門框時,她回眸:“我父親那邊,你莫要忘了。”
屋内,裴世榮站在原地,笑意漸漸斂去,眼底暗色翻湧:“知曉了。”
姜涵倒是同以前一樣,一樣不信他半點。
姜涵走出屋,隻見守在外面的侍女低聲向她耳語了幾句。
姜涵臉色一變,快步回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