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以站起來,瞪大眼睛看着碎了一地、一桌子的玻璃碴,意識到台風居然把她家的窗戶吹掉了。
作為一個曾經養尊處優的大小姐,她實在想不到,房子的部件還會掉。
南面和西面這兩扇形成夾角的窗戶,太古老了,而且今天正對着風刮來的方向。
她後知後覺想起邵輕雲今天叮囑她的話,但是已經為時已晚。
她頂着呼呼湧進來的風雨,撲到書桌前,先搶救出自己的繪畫本。
然後她無措地撤回到卧室門口,腦子混亂地轉動,是不是應該拿什麼堵一堵?
可是用什麼呢?
沈以轉身沖下了樓,打開燈翻了半天,什麼合适的東西都找不到。
她茫然地站在空蕩的客廳裡。
今夜發生的一切都超出了她的經曆範圍。
剛剛那些壓垮她的自憐自怨、自我懷疑,早就不知所蹤。她現在滿腦子都是,她一個人守着一幢破了洞的舊城堡,像個被遺棄的公主。
那間卧房裡,有她從沈家搬來的,從小到大寶寶貝貝的一切。
堵不住口子,那就轉移吧。
家裡連雨衣這種東西都沒有。沈以翻出一個質感較硬的超市塑料袋子,比着自己的臉掏開兩個洞洞,然後套在了頭上。
袋子很大,可以覆蓋住她的肩膀。她猜她現在的樣子,像個滑稽的萬聖節鬼魂。
顧不了那麼多了。
沈以深吸口氣,準備再次進入卧室,把裡面的重要物品轉移出來。
這時,屋外門鈴響了。
門鈴連接着屋内的擴音器,在空寂的大房子裡,配合着狂烈風聲,顯得格外陰森。
她看了眼座鐘,深夜12點鐘。
誰啊?孔令儀冒雨回來拯救她的寶貝女兒了?不可能吧,現在這天氣,飛機都落不到津海。
沈以穿上拖鞋,頂着兩個窟窿眼的塑料袋,剛打開别墅門,細瘦的身軀就晃了晃。
外面風雨交加。
她艱難地挪到大門前,趴在貓眼上看了眼,才驚訝地打開門。
“邵輕雲?”
門口,邵輕雲穿着黑色的雨衣,一張臉被雨淋濕,五官像用深色的線筆反複勾勒,深邃的攝人心魄。
他本來眉間蹙着一點凝重,但在看到她後,愣了一瞬,居然在鼻咽之間,短促地冒出一聲笑。
像是實在忍不住,又不得不克制。
她緊抓塑料袋,眼睛透過窟窿看着他,滿滿的意外:“你怎麼來了?”
而且他胳膊肘裡,還夾着很大兩片方塊,金屬材質,有密集的小洞。
“進去說。”邵輕雲在風聲中提高了音量。
沈以趕緊帶他走進庭院,她在前面搖搖晃晃,舉步維艱,一隻手忽然托住了她的後頸。他寬大掌心的溫度,透過塑料袋暖了她的皮膚。
他用他的力道推着她向前,像一種沉穩的牽絆,沈以再不會覺得自己一不留神就會被風卷跑了。
進到屋裡,用門隔絕台風,兩個人都松了一口氣。
邵輕雲的雨衣,沈以的塑料袋,淅淅瀝瀝往地上滴水。
邵輕雲摘掉帽子,向上攏了一把微濕的頭發。
沈以正迷失在他盛世美顔裡,沒想到這家夥眼神剛接觸她,就又從鼻息發出一聲笑。
不是,你不是特高冷特裝逼的學神嗎?笑點這麼低?
沈以惱了,一把扯掉塑料袋。
“笑什麼笑啊,”她指責完他,自己也跟着氣笑了,“我家又沒有雨衣,你讓我怎麼辦?”
他已經恢複了冷靜,像演戲笑場隻在一瞬間。此刻又是慣常從容的模樣,說:“我聽到了聲音。”
“哦。”
“梅姨讓我過來看看。”邵輕雲多解釋了一句。
但事實上,梅姨和外公,此刻睡得正香。是他深夜還在做生物競賽題,聽到了隔壁的動靜。
本來,他沒準備管。黑色水筆在紙上有條不紊移動,流暢地寫下DNA複制的過程。
不知道為什麼,腦海中浮現沈以隻穿襪子,孤零零站在台階上的樣子。他知道,她媽媽這幾天不在家,隔壁隻有一個人。
邵輕雲合上了筆帽。
他穿上雨衣,在院子裡看到了隔壁二樓空洞的窗戶。上下兩層都亮着燈,他能想象到沈以一個人在家,團團亂轉的樣子。
他不是個無緣無故愛發善心的人,奈何,隔壁那個家夥總是狀況百出。
總是一個人。
邵輕雲轉身從雜物間,費力翻出之前買來備用的防風闆。
此刻,沈以盯着他放在地上的東西,撓了撓耳朵:“不用麻煩你了。我正準備把卧室的東西轉移。”
他說:“沒有這麼簡單。這幢房子的木地闆、牆壁,都有些年頭了。你想來一場翻修大工程,還是現在把它堵上?”
明明他們同年級,可他平靜的叙述像個真正的大人。
沈以妥協,帶他來到了二樓。
台風夾着暴雨,仍舊呼呼地往進灌。這麼短短一會兒,卧室已經一片狼藉。雜七雜八的物件被吹到了地上,床上的被單都濕了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