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戈這兩天似乎是好了些,有事沒事就抓了簡守來嗑瓜子。
這期間簡守聽了不少宮中的傳聞,例如王嵇王将軍為求見皇後娘娘一面,在陛下的大殿前跪了三天三夜。
風吹日曬雨淋下,都快化成石雕了。
此情此意,感天動地。
簡守:“聽說你和王将軍是青梅竹馬?”
孟戈磕瓜子磕得起勁兒:“是啊,王嵇是皇後的爹一手帶出來的,孟府倒台後,他就強撐了起來,在戰場上拼命得很。”
簡守:“我又聽聞,他為了見你一面在大殿外跪了整整三日。”
孟戈砸了砸嘴覺得有些口幹,便嘬了口酸梅湯。
繼續道:“錯了,錯了,是皇帝要收回他的兵權,他心系邊疆戰況,不肯就範。”
簡守嗯了一下:“确實不夠動人。”
孟戈被他的反應逗笑,朝他眨了眨眼:“願你的愛情故事,甜蜜動人~”
…………
第四日,天晴,無風也無雨。
巍峨的宮牆之下,栖鳳殿裡卻依舊晦暗不見光。
紗質的床幔隐隐約約地向外搖曳,穿着明黃色龍袍的男人幾乎匍匐地跪在床邊。
李啟明的五指幹燥溫暖,可他緊緊攥着的那隻手卻早已冰涼。
他有些倉惶得去看她的臉,斷氣後泛起的青色實在不好看。
李啟明已經有一個月沒有見過她了,竟是不知她消瘦得如此厲害。
一滴水漬悄無聲息地砸在蒼白到透明的手背上,而後消失。
那麼幾十年的回憶太過久遠,模糊了當初那些鮮明炙熱的情感,仿佛不曾存在,太具有欺騙性。
以至于,以至于讓他忘記,三月的楊柳,湖畔的青荇……
有位站在船尖的姑娘,溫柔的盈盈的笑着。
向他伸出了一隻比任何花朵都還漂亮柔軟的手。
“你可要接住我,莫叫我摔疼了。”
他笑她多想,他怎麼可能舍得讓她疼,他是這世上最愛她的人。
于是十裡紅妝、高台鳴鼓,他将她明媒正娶,将她封為皇後,讓她做這世上最尊貴的女人。
李啟明也不知道自己何時候變了。
或許是因為忌憚功高蓋主手握兵權的孟濤,又或許因為是嫉妒與皇後青梅竹馬的王嵇。
反正牽扯在兩人之間的事情,總是不太順利,他也不明白為什麼。
當得知皇後因為薛妃的謀害而無法生子時。
他忘不了那種隐藏在心疼與憤怒之下的慶幸。
像是有罪,卻明知故犯。
美酒佳人、百官來朝,他坐在萬人之上的龍椅上時是真開心。
回到後宮的那一隅天地,看到她那一抹倩影時,一顆心也會真的變得柔軟。
也許是當初的承諾太過自負,反而成了桎梏他的枷鎖,高攀的自尊逼得他急于擺脫。
有時候李啟明回想起年輕時的自己,都覺得陌生。
那些鮮活熾亮的生機,以及那些磅礴的愛意究竟是由何而來?
反而襯得如今的他,像個空殼。
這或許就是約定俗成的事情,他可以擁萬裡江山享百歲長頤。
卻無法保持一顆初心,最終變得面目全非,到死也不敢說孤獨。
喪鐘在牆外敲響,是亘古不變的哀調。
李啟明拖着疲乏的身軀從殿中走出,仿佛一瞬間老了十歲。
沒有人敢去看他臉上縱橫的眼淚,也沒有人敢歎訴他的失态。
隻有鳳靡遠遠地站在牆根,看着李啟明如窒息的魚一般喘息,然後大聲恸哭。
李啟明不能沒有孟戈。
他隻是暫時忘記了,他有多麼愛她……
那一聲聲鐘鳴的悶響猶如重擊砸在心上。
簡守向外望去,表情逐漸變得冷凝。
“石斛,藥已經送去了嗎?”
似乎也是感到不安,石斛表情惶惶的:“蟬衣已經去了快一個時辰,理應早回來了。”
簡守站起來:“我去一趟鳳栖殿,你們在這裡等着,切莫亂走 ”
昆布立即上前:“谷主,我和您一起去!”
簡守卻直接抓過赫連桀的手腕:“你和我走,要快。”
赫連桀攔過簡守的腰,以極快地速度消失在了二人眼前。
簡守抓着赫連桀的手臂囑咐:“等會兒不論發生什麼,都切不可動手。”
赫連桀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麼,表情肅穆,久久沒有回應。
簡守看着他堅毅的下巴,無奈的伸手摸了摸,似在安慰。
赫連桀這才從胸腔中不情不願地擠出一個字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