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靡去地牢的時候,簡守赫連桀在裡面已經待了好幾天。
赫連桀的傷口開始發炎,并且反反複複地發燒。
簡守将他的面具摘下來,用手指去擦他額頭上的冷汗。
他的雙眸禁閉,濃密黝黑的睫毛不安地顫動着,一隻手還緊緊地攥着簡守的手腕。
簡守吃痛,卻舍不得掙開。
在這一刻,他的心中突然生出一種荒謬的後悔。
如果那時候沒有為了聖醫谷,沒有不讓赫連桀動手,那麼赫連桀也就不會受傷了……
慘白微冷的月光從那一方小小的窗口宣洩而入。
簡守低下頭親了親赫連桀幹澀起皮的嘴唇,再用濕潤的舌'尖輕輕地舔'舐。
赫連桀仿佛待哺的小獸,從昏迷中擠出一絲意識來。
将對方的舌頭拉入口中,急切地吮'吸了起來。
簡守的眼中氤出一團要散不散的霧氣,胸口起伏不定,他覺得自己的呼吸都被奪走了。
好在這隻是暫時的,赫連桀很快就再一次昏睡了過去。
隻最後喃喃了一句:“再、親親我……”
簡守的瞳孔微微閃爍,那麼微弱的請求,顯得特别的可憐、又可愛……
于是在赫連桀不知道的時候,簡守輕咬着他的嘴唇,親了又親。
鳳靡不曉得在角落的陰影裡看了多久,幽深的瞳仁裡映出那瑩白側耳的一縷青絲。
簡守一直無害地低垂着下巴,将鮮潤欲滴的嘴唇微微抿起。
等到一陣涼風吹過,鳳靡的視線才終于移開,輕描淡寫地落在了赫連桀身上。
明明人高馬大的,卻像個孩子一般将腦袋窩在那人的懷裡。
并不分明的投映下,罕見深邃的五官昭示了他的異族血統。
身手不凡……的、北戎人?
鳳靡眯起眼睛,想不通向來蠻化無縛、仇視異族的北戎人。
怎會甘心做一個中原人的奴仆,還會拼死相護。
他刻意将氣息暴露,等着那個人将頭擡起來,露出錯愕的表情。
可是簡守的第一反應卻是将面具重新戴在赫連桀的臉上,甚至動作不慌不忙地十分細緻。
鞋底踩在幹草上,最後在簡守的面前停下,鞋面上繁複的花紋倒像是個奇怪卻又熟悉的圖騰。
簡守的發呆,似乎打響了這場無聲的拉鋸戰,誰都沒有先動作。
簡守越想越起勁兒,在就要觸碰到記憶邊緣時。
鳳靡屈尊彎腰,掐着簡守的臉頰讓他被迫擡起了頭。
對視的那一刻,鳳靡差點就失去了僞裝。
指腹間的肌膚是如同想象中的那般光滑細膩,令人上瘾。
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隻是靜靜回望着,卻好似可以投映出世間所有美麗和醜陋。
在這面最幹淨的鏡子中,鳳靡的瞳孔收縮到最小,他恍惚看到了年輕時的自己。
夜空黑得發紫,血月藏在雲裡,而自己身處火海之巅,衣袂飄搖不定。
他的腳下是堆積成山的屍骸,暗紅的血液彙集成河。
他的耳畔還是人們死去時的慘叫和求饒聲,然後……噗嗤、噗嗤,就這樣被利刃貫穿。
鳳靡看見自己沉醉在某種瘋狂而扭曲的滿足感裡,有些神智不清。
又因為什麼動靜緩緩轉過頭來,他半掩着鷹勾般的眼睛,然後咧開了譏諷的嘴角……
真像啊,當初的那個小怪物。
鳳靡無法控制地收緊了手指,像在竭力地抓住什麼。
那麼脆弱的東西,隻要他稍稍一用力就可以抹殺。
直到看到簡守吃痛地斂眉,才陡然松開了手。
頃刻之間,眼中的所有情緒就如潮退般極快地隐匿了起來。
還是那張平平無奇的臉,還是那雙普通無光的眼睛,可簡守卻覺得此時的鳳靡無比地突兀。
“聖醫谷谷主,南枝?”
簡守的神色戒備:“你是?”
鳳靡朝他點頭,甚至還扯出個堪稱和善的微笑來:“鄙人南昭國師,久仰聖醫名諱。”
“那國師此番前來,是為了看在下的笑話?”
他還記着他掐他臉的事兒,頗為記仇地刺了回去。
鳳靡面不改色:“聖醫誤會了,我來是為了給聖醫指條生路。”
簡守态度猶疑:“你要救我們?條件是什麼?”
鳳靡挑起眉梢,把在肩膀上的食指晃了晃。
眼中一閃而過的輕佻,全然不似容貌那般平庸老實。
“不是你們,而是你,聖醫…我救你可不需要任何條件。” 鳳靡又将視線轉向了赫連桀露出的小半截臉上,“身份不明的人,我從不會救。”
簡守的眉頭越皺越深,赫連桀身上的傷不能再耗下去了。
他也絕不可能丢下赫連桀一個人,讓他在這裡等死。
想要帶赫連桀出去的願望愈加迫切了起來。
簡守不自覺地将他抱得更緊了:“他是我的随從,是聖醫谷的人,哪來的身份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