卸下了那一襲曳地的長袍,又撕破了那一張佯裝平凡的面皮。
重見天日的五官倒是很符合他的氣質,驚豔又刻薄。
這幾天鳳靡都在想赫連桀的事情,心思難得無法沉着下來,一直隐隐的興奮着。
北戎幽王是什麼人?
沙場上戰無不勝的悍将,年紀輕輕就統領了分裂的北戎各族。
傳聞中他的刀法猶如鬼魅,面目更是猙獰可怖,讓人避之不及。
可就是這樣一匹渾身血性的頭狼,竟然抛棄族群甘願被馴服為人奴仆。
鳳靡無論如何也想不通,深覺其中定有隐情。
北戎現在的局勢雖然不如眼前的南昭一樣明朗。
但是通過安插在北戎的線人,還是能大緻了解赫連皇室的處境。
赫連氏除了有個幽王,還有個堯王赫連鐵撻,是赫連桀唯一的叔叔。
隻不過一山不容二虎,暗地裡叔侄倆的關系一直勢同水火。
此次赫連桀秘密帶了一百精兵南下刺探軍情,卻不知為何暴露了行蹤,被一夥來路不明的殺手偷襲。
就算一百精兵拼死抵抗,也終究被逼入了絕路。
那天晚上,沿路全是懸崖峭壁,掉下深淵的可不止是赫連桀一人。
那些兵卒也沒有他這般好運,全都做了山間野獸的腹中餐,屍骨無存。
可沒有找到兒子屍首的烏雅赤禾,不肯相信兒子死了,一直沒有對外聲張。
雖然心中早有猜測這是赫連鐵撻的手筆,她卻不敢輕舉妄動。
一來沒有赫連桀帶領的軍隊,不一定能打赢正直壯年野心勃勃的赫連鐵撻。
二是北戎部族衆多,雖然都歸于赫連麾下,但時間一久未免有幾個蠢蠢欲動起來。
若是被他們知道赫連桀早已消失,不知歸期,說不定就趁此機會聯合起來反叛了。
烏雅赤禾不敢賭,她怕聲張之後不僅兒子回不來,甚至還會将赫連氏百年基業毀于一旦。
風靡太明白她的擔憂,那隻握着錦囊的手越收越緊。
雙肩竟是聳栗起來,發出了低低的悶笑聲,不可自抑的激動幾乎從眯成縫隙的眼裡溢出。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半年前的那場追殺,赫連鐵撻借的是天機閣的人。
他整整花了一萬兩白銀,去買赫連桀的一條命。
天機閣接手的任務,向來萬無一失,誰都沒有想到赫連桀竟然活了下來。
這樣的敗筆風靡卻并沒有覺得丢臉,他反而覺得有趣,太有趣了!
一萬兩可夠不着赫連桀的這條命。
鳳靡吹明手中的火折子,錦囊裡的密件頃刻間就化為了灰燼。
食指的第二個關節敲響了桌面,藏匿在房梁之上影子即可跳了下來。
屈膝跪地,“閣主!”
“從宮中帶回來的那三個人,可有醒過來?”
影子恭敬地禀報着:“除了一個會武功的從試圖藥性中掙紮出來,其餘兩個皆睡得深沉。”
緊接着又詢問鳳靡的意思,“閣主,是否需要再将那人弄暈?”
鳳靡抖落指尖的灰燼:“不必了,我正好有事問他。”
昆布覺得自己似乎是醒來了,又似乎還在做夢。
腦袋裡昏昏沉沉的,就像半浮在泥沼裡,爬不起來又落不下去。
眼珠子隐約能動的時候,昆布卻發現自己半張臉都蒙着布,以至于對周遭的環境無法察知。
他擡了擡堪比千斤的手指,就再沒有多餘的力氣了。
蘊于丹田的内力也像被鎖住了一般,無法突破。
就算他掙得滿臉通紅,也依舊隻是徒勞。
他不知道谷主現在如何了,不知道他身在何處又是否受傷。
這些所有的焦慮和擔憂,都比自己的處境要更讓人心慌。
眼睛雖然不能看了,但耳朵總沒被堵住吧。
可昆布還是被對面突然響起的聲音吓了一跳。
“你害怕嗎?”
那嗓音,形容不出的奇怪,甚至分不清是男是女。
昆布下意識地心頭一緊,猜不出對方的身份。
喉嚨就如幹涸開裂的田地,昆布艱難地反問:“你又……是誰?”
“我有什、麼好怕的?”
晦暗的光線下,鳳靡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仿佛可以看透一切。
“人若是有在乎的東西,就會有害怕的時候……”
他仿佛是刻意停頓了一瞬,“那麼,你在乎你的主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