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自己鎖在房間裡，沒有人會來敲他的門，他的家人都知道昨天他所做出的決定對他來說意義重大。他隻是……坐在那，清楚的體會身體和精神上的雙重不适。

他踢球的日子遠比他不踢球的日子要長得多。克裡斯蒂亞諾從來沒有想過他不踢球了會怎麼樣。或者說，他想過，但是絕對沒想過會是這麼的難熬。

他的身體告訴他，起來，去做你該做的事。他的精神也因為固定的生物鐘被打破而感到些許不适。但是他的理智卻在說，你用不着那麼做了，記得嗎？你已經退役了。

克裡斯蒂亞諾開始深呼吸，他的手機再次開始震動，他摸起來瞧上一眼，現在已經是八點鐘了，按照以往的日程，他應該去吃個早餐，然後去訓練。

可他已經不需要訓練了。

他站起來，開始在偌大的房間裡來回踱步，這緩解了一些他的焦慮。電話不停地響，也許是他的朋友們都看到了新聞。他最後選擇拿起電話，上面是法比奧.科恩特朗的來電。

這是他的好朋友，所以他當然會接這個電話。

“嗨，克裡斯。”科恩特朗說，“我看到了新聞。”

他那邊很吵，有呼呼的風聲和嗡鳴的引擎聲。克裡斯蒂亞諾想到他目前的職業不禁發笑，“不出意外。我能想象這個。你在幹什麼，法比奧？”他明知故問。

“躲開記者！不然可沒發給你打電話。”科恩特朗嚷嚷着說，“老天，他們真的很難纏。他們開直升機來找我！我敢肯定他們試圖從我這兒打聽一點什麼。因為他們找不到你，我親愛的朋友——”

“我沒有出門。”克裡斯蒂亞諾幹脆的說，“我不想回答問題。”

“對極了，看來這就是為什麼他們會一直讓我這樣的、可憐的、早已退役的中年漁民煩不勝煩。直到你什麼時候願意出去給他們咬上一口。”科恩特朗小小的抱怨了一句，“不管怎麼說，克裡斯，我的朋友，我永遠站在你身邊。我會支持你的一切決定。”

克裡斯蒂亞諾不由自主地感到愉快，他的朋友不少，真心朋友不算多，科恩特朗絕對算其中之一。

“我總是很高興你在那。”他笑着點了點頭，落地窗上反射出他點頭的動作。“我得告訴你一件事。”他煞有介事的說，“我昨天喝了一點氣泡酒。你知道的，我幾乎不喝酒。”

“那也算是酒？”

“不管怎麼說。”克裡斯蒂亞諾無視了他的笑聲，“味道和我想象的一樣糟糕。”

“也許下次見面你可以嘗試别的。”

“我想我還是會點上一杯檸檬水，法比奧。”克裡斯蒂亞諾說，“循規蹈矩。不是嗎？”

科恩特朗哈哈大笑，“那不像是你會說出來的話，克裡斯。”他說，“你不喜歡守規矩。你喜歡挑戰，非常多的挑戰。”

“是的，我喜歡挑戰。”克裡斯蒂亞諾說，“你知道我怎麼想嗎？也許我是時候挑戰一下不踢球的生活了。”

“哇哦。”科恩特朗發出誇張的感歎聲，“那的确算是非常大的挑戰。對你來說。”

他再次笑了起來，電話的另外一邊也傳來大笑，克裡斯蒂亞諾的視線劃過窗外淡粉色的天空，忽然想到多年以前他們馳騁賽場的樣子，那時候的他們不可阻擋。他們踢過世界上最好的任何球隊，一起承受勝利或失敗。不管是歡笑還是眼淚，沖突或是原諒，都是太過寶貴的記憶。寶貴到讓他很難以為那不是昨天發生的事。

一眨眼過去，已經過了這麼多年，他們變成了中年人，足球已經是新人的故事。

“祝我好運？”

“絕對地。”科恩特朗說，“祝你好運，克裡斯。”

挂掉科恩特朗的電話以後，克裡斯蒂亞諾離開了房間，和朋友談談讓他好受了很多。他來到餐廳，廚師給他準備的早餐和以往不同，不再隻是低脂的酸奶和火腿奶酪，還多了培根、油滋滋的煎蛋和香腸，配着黃油的可頌，厚厚的、醬汁溢出的三明治。這是運動員以外的人早餐會選擇的東西，和他現今的身份恰好符合。

他叉起一根香腸，想了半天之後咬了一口，味道和他想的一樣好，他隻是不習慣。

隻是不習慣。

……

早餐之後克裡斯蒂亞諾去了健身房，即使他用不着去訓練了，那也不耽誤他繼續鍛煉。奔跑讓他感覺很好，他的膝蓋一如既往地疼痛，他幾乎想不起來膝蓋不疼的時候，當然了，他需要感謝上帝，畢竟他的身體素質不錯，他不怎麼受傷，除了十五歲因為心髒病而得去做的大手術。髌腱病和斷腿相比當然好得多。否則他沒法直到今天才選擇離開足球。

他想了很多事，他回顧那些過去，他的好朋友們，他的勝利和失敗，那些謠言、鼓勵、眼淚和離别，是否每個人都必須忍受這樣的命運，忍受某一天，你必須告别一部分的你自己，告别你摯愛的一種生活。

最無情的是時間。偏偏最溫柔的也是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