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謝槐亭感覺桎梏消失了,套在他身上的無形之鎖,或者别的,被圈住的感覺消失了。他還是沒勁,但沒人看着他了,屏障也消失了。無棣之華的草木始終興旺,欣欣向榮,無論人事經曆了何等的滄桑改變,植物不會記得,植物隻是生長,冬去春來。
真的被放棄了嗎,他擡眼,明明剛清醒了一下,可也許是如期的事真的到來,痛的讓他又閉上雙眼。擡不起手,明明身體是健康的,卻沉重的哪裡都痛,哪裡都起不來。
再睜眼,柳玠坐在對面的光裡,看着他,手裡拿着劍。要殺了自己嗎,他撐着坐起來。能死在你手裡也是我的心願,柳玠看他的眼眸中又有許多他沒有讀懂的,但都不重要了。他剛要開口,就聽柳玠問:“你的劍叫什麼。”
謝槐亭說,怒濤生。他想起原西流送他劍的時候,說他可力斬河山,配合逍遙劍意,猶如怒濤滾滾。裴槿師姐曾說他纖弱,這把劍太剛勁,會不會另外一把叫柔腸的劍更适合他。謝槐亭搖了搖頭,說他就要怒濤生。他也曾用這把劍,劈砍出銀光無數,隻可惜未赢下仙盟,未得驚世名,沒機會讓人知道他是誰,就要悄無聲息的死去了。
柳玠把劍給他,看着他說:“起來練劍。”
“……”謝槐亭不解的擡頭看他,握住手裡的怒濤生,以為柳玠讓他自己了結了自己。可心契沒解除,他捅自己是在捅柳玠吧。
“你竟然都知道我是等時間,不如讓自己強起來,最後就有機會制止我了,你說呢?”柳玠看着他,對他說:“現世有第二個化神期,就能制約我,你說的打一架。”
“打敗我并非不可能。”柳玠低垂着眉眼:“與其死在我懷裡,不如試試,你覺得呢?”
……
謝槐亭用劍抵着地闆起身,輕聲說:“我不可能用你教的打敗你,既然解了鎖,我會去别的地方學習。”他驟然一頓,擡頭問:“可以嗎?”
“那還會回來嗎?”柳玠看向他,神色竟比他更像祈求。
謝槐亭啞然的看着他,半晌,低低的說了聲:“如果你想。”
*
他又回到了純粹練劍的日子,柳玠說他靈根不穩,先在無棣之華打好基礎。他同意了,也覺得自己現在回師門狀态不好,運氣,舞劍,柳玠偶爾指導他,如果他需要。但更多時間他照着劍譜悟。
謝槐亭加倍練劍,中途甚至回了逍遙門。原西流看着他的眼睛可惜的說你的靈根怎麼都弄沒了我的寶貝徒弟,謝槐亭聽着眼睛酸,說沒有,是我的機緣。柳玠給我種了新的靈根。
原西流:你管他叫什麼?
謝槐亭:……
他忽然想到那人的身份,恍惚的發現,當時隻能仰望的人,不知不覺竟然糾纏這麼久了。是什麼時候開始叫他名字了,是什麼時候追求平等,現在自己竟然在争取與他一戰的機會了。
他握緊劍:“我和雲泱君成了朋友,這次回來也是為了盡快破境,請師傅師兄師姐指教。”
原西流點點頭:“我當初就知道,你一定行。”
要不是手上握着無棣之華的通行令,他都以為前一段快被養死了的日子,是他夢裡的荒誕想象。不,不是。他偶爾在半夜會感受到心契的存在,隐隐作痛。他看到自己的手被棣華印操控,在宣紙上寫下一句幾時回?
他沉默,幾乎隻是一刻柳玠就放開了管制。這樣的日子每天重複,每次隻消耗他幾分鐘。但屋子裡疊滿了宣紙,每天重複卻有細微差異的幾時回幾時回幾時回,像被男鬼纏上了。
……
這天沒有寫,謝槐亭半夜昏沉的醒來,看自己手裡拿着筆,在寫着什麼。他無奈的閉上眼,想着不用睡覺的人作息真古怪。
再醒來,他打着哈欠起身,桌子上卻沒有新的寫幾時回的宣紙,他想着轉性了?還是昨晚是夢,忽然發現自己的藍色外衫上,似乎有字。
他黑着臉走到鏡子旁,衣服上用朱筆,密密麻麻的寫着: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
謝槐亭:……
他脫下衣服,把這件放起來,連同之前的字。掐了沐浴訣,他有些無奈的想着,你真的懂什麼是想嗎,他甚至覺得柳玠說這話很詭異,因為他說得出來,但他根本不懂。
他操控着我半夜把衣服脫了再寫上去?否則不會這麼均勻吧,好詭異,一個半夜紙币往衣服上寫東西在穿回去的裸男。等一下,他不會控制别人拿着筆在我身上寫吧,不會,有人進我感覺得到。謝槐亭歎了口氣,拿出最近的一張宣紙,在他的幾時回後面用毛筆端端正正的寫了一句:等你不寫了,就快了。
*
他最終還是返回無棣之華了,帶了幾多逍遙門上生長的雪蓮,原西流叮囑他有時間可以帶柳玠一起回來,他挑了挑眉,說他盡力。
他想着是自己禦劍回無棣之華,還是用傳送符呢,回憶起柳玠當時提過傳送符珍貴,他想了一下,确實不是很好畫。但還沒來得及禦劍,一隻符咒長了眼一樣從他衣襟裡跑出來,像遊魚。謝槐亭黑線的看着自己的右手動了起來,用手指一筆一劃的在左手背上着:用傳送符。
他明白了,全明白了,這人不知是用補天鏡,還是别的什麼東西,物件附了靈力,一天二十四小時觀察他呢。
就不用,他的腦子裡閃過一絲叛逆的念頭,最終還是歎了口氣,抓住那張符紙,打了個響指,點燃了它。
不可逆轉的地點轉換,他皺着眉,忍住想嘔吐的勁,下一秒就撞到了柳玠的懷裡。精準測算好的位置,柳玠撫摸着他的後背,為他灌輸靈力,緩解地點轉換的不适。
“我好想你。”冰冷的呼吸打在頸側,配上宛如情人親密的話語,謝槐亭一陣恍然,真想剖開他的心問問,你真的懂什麼是想念嗎?
掙紮是沒必要的,對方不懂,但會裝,自己是懂的。裝也沒關系,裝也罷了,謝槐亭順勢擁抱住他,親昵的蹭了蹭他的脖領,說:“以後不許監控我。變态一樣。”
“變态。”柳玠咀嚼着這兩個字,問:“是你們家鄉的說法嗎?什麼意思?”
七玄在手,能與天一争,謝槐亭早就不在天真的認為對方對他的特殊毫無察覺了。他沒說話,柳玠用棣華印讀他的想法,念出來:“心理、生理有問題的人,特殊的控制欲,和正常人不一樣。”
柳玠笑了,摸摸他的頭發,真情實感的說:“等你成為半神,視野也會擴大,不用特意看,就能看到。我不是故意的”
“不信你關不上。”謝槐亭戳戳他的肩膀:“腰酸了,你……”
然後被整個抱了起來。
謝槐亭看着身姿清瘦實則力大如牛的柳真君,歎了口氣,而後任由他這個姿勢,抱到了坐榻上。
*
他要求和柳玠切磋的時候,柳玠不許防水。他點點頭,然後三招内就被打趴下了,謝槐亭擺手趴在地上不要人扶,柳玠很驚喜的說你經過了三招呢,我可是天靈根啊。
是啊,天靈根,坐電梯,爬樓梯的區别。好像能接住三招是不錯了,還是化神期,但這種對比也還是太難受了,他屈辱的爬起來,說每天都陪我切磋可以嗎。
柳玠點點頭說行啊,安慰他:“但你是往上走的,會越來越強,而我停在化神期不會動。”
這是說我有無限發展空間而你沒有是吧。
但為什麼,謝槐亭突然想起他的雷劫,想問原因,但最後憋回去了,直覺有些東西要稱為化神期才知道。
柳玠看出他的疑問了,像是為了激勵他,也是在賣關子,說:“你知道我是現在唯一一個化神期,并不是他們不努力,沒有時間去熬。”
“有許多人,升到了化神期,又自退了一部分回到原樣。如果沒有七玄,化神期是詛咒,被天雷追着劈的詛咒。”柳玠摸摸他的頭:“不過,很開心和你一起共享這個詛咒。”
“我會努力的。”謝槐亭點點頭,就算是詛咒,這也是他最好的結局了
有現世最厲害的人陪練,加以自己門派的心法,謝槐亭進步的速度,比當時備戰仙盟還快。而且有效,當時無頭蒼蠅一樣悶頭苦練,有成效,但像摸着石頭過河。他記得當時難參悟蛇仙說的修道不能鈍,現在他也懂了。
柳玠會在他自己察覺不到,可能出現武學問題上及時糾正。他想起對方青霜門某任掌門的身份,沒出現因為天才不會講題跳步驟的可能,這才是全方面的天才吧。
反而他正經的教,謝槐亭有的時候會有點不好意思,會清楚的意識到他在占用的,共享的是誰的時間。那些輕吻當成不清醒,鬼迷心竅,不知是否有雜念的試探。可當他真的認真的來改他的動作,告訴他哪裡收緊哪裡放松,哪塊握劍更方便用力更适合他的劍和心法,謝槐亭卻繃緊,恍惚。
柳玠很耐心,是特别耐心的老師,這段偷來的日子,他本身就沒什麼明确志向的模樣,似乎每天隻有陪他玩,不,練劍這一件事。無棣之華不上來人,時間流逝,一場又一場的切磋,他手掌的劍繭變硬,他也由一開始撐不過三招,後來能接住十招,十五招,二十招。
柳玠不會因為他犯錯說什麼,但會在他進步的時候鼓勵他,說做的好棒啊甚至說如果自己是單靈根,肯定做不到這樣。
他還會以己推人?謝槐亭有些猶豫,他竟然會換位思考嗎,什麼時候學會的。察覺到自己想法的柳玠清清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好像有些困惑地說:“有的時候也會想不到,比如現在,你是更希望我嚴厲地對待你嗎?”
“沒有沒有……”謝槐亭哈哈一笑,紅着耳垂側過頭,又想起什麼一樣嘟囔着罵道:“你不要讀我的想法。”
他好像又回到了從前風光無限的樣子,會開玩笑的說學的好雜,現在是武學混子。你們青霜門的學一點,混一點逍遙門的,還有各種武功書籍混在一起。柳玠會親親他,但你每個學的都很好。
他怎麼這麼愛親,這是他鼓勵人的方式嗎?少年臉一紅,被柳玠抱着坐到身上,那人親了親他的鼻子,問他今天練夠了嗎。底下的大腿緊實,肌肉不誇張,卻很有力。距離好近,但謝槐亭好像都習慣這種距離了,更何況柳玠并不危險,謝槐亭好笑的想,但凡換另外任何一個同性都會讓他産生危機感,可能被入侵領地的不适,他難道現在要感謝一下柳玠這類似養胃一樣的情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