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過老宅檐角的貔貅石雕,林知夏蹲在天井的魚池旁撒魚食。水面倒映着銀漪正趴在廊柱上啃柿餅的身影,少年模樣的黑蛟将糕點碎屑抖得滿台階都是,将不拘小節展現的淋漓盡緻。
“小滿說這是他家樹上結的冬柿,之前你還嫌棄,現在倒是都進你嘴裡了。”林知夏将最後一把魚食抛進池中,紅鯉甩尾濺起的水花驚飛了銀漪頭頂的麻雀。
銀漪鼓着腮幫子含混道:“我替嫂子試毒呢!這柿餅裡摻了雄黃粉,定是有人要害你!”
“雄黃驅蛇蟲本是常事,”宴清從月洞門轉出,玄色唐裝衣擺掃過青苔,“倒是你,化形三日便胖了兩圈,不如現原身去池子裡泡着減減膘。”
銀漪聞言噎得直捶胸口,林知夏忍着笑遞過青瓷茶盞:“别聽他吓唬你,張家工地的事還得指望你呢。”
這話倒是不假。昨天夜裡他們重返施工現場,發現鎮河鐵牛底座滲出的暗紅鏽水竟在泥地上彙成反八卦。銀漪用蛟尾掃開浮土時,赫然露出埋在地下的七盞續命燈殘骸——燈油裡混着人骨灰,燈芯則是未足月嬰孩的臍帶。
“續命局疊着鎖蛟陣,難怪這些年地脈越來越亂。”宴清冷笑,“張家人倒是聰明,請了三個風水師來看過,都說要做法事超度亡魂。”
林知夏翻看着手機裡剛收到的轉賬記錄,張家老爺子倒是爽快,五十萬定金已經到賬:“超度亡魂是真,修補地脈才是關鍵。銀漪,你今晚得跟我去跳傩戲。”
“什麼戲?”少年模樣的黑蛟差點從欄杆上栽下來,“我堂堂洞庭水君……”
“洞庭水蛇還差不多。”宴清彈指将幽冥火凝成傩戲面具扣在他臉上,“三百年前你醉酒現形,被漁夫當成水蛇泡了藥酒的事……”
“大哥!!”銀漪急得鱗片都要炸出來了,“說好不再提這茬的!”
林知夏噗嗤笑出聲,檐角銅鈴突然無風自動。她摸出羅盤,磁針直指東北方:“張家來人了。”
話音剛落,前院傳來周小滿結結巴巴的通報聲。林知夏讓他把人帶過來,不多久身穿灰色中山裝的張老爺子步履蹒跚的邁進垂花門,身後跟着兩個擡樟木箱子的跟班。
雙方見面,短暫寒暄。
“林大師,這是祖上留下的魯班尺。”老者示意夥計開箱,紫檀木盒中躺着的青銅尺泛着幽幽青光,“昨晚按您的吩咐在工地四角埋了桃木釘,今早工人說……”
“說聽見鐵鍊響?”林知夏截過話頭,指尖拂過尺面殄文,“不是讓你們子時前撤離嗎?”
張老爺子擦着冷汗點頭:“确實按您說的做了,但值夜的老王頭非說看見個穿戲服的少年在工地來回走動。”
銀漪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宴清腳步微挪擋住他心虛的表情:“無妨,是陣中殘存的煞氣化形。”
林知夏瞥了眼快把臉埋進柿餅筐的黑蛟,強忍笑意。
昨晚他們待在宴清結界裡隐形挺好的,銀漪中途跟宴清鬧别扭出了結界範圍,就這麼巧讓人給瞧見了。
張老爺子看向氣場強大,俊美無雙的陌生男子,終于找到機會詢問,“這位是……”
“我先生,”林知夏将話接過來,“今晚子時行祭,還需張老準備三樣東西——白公雞、陳年糯米、以及……您家長孫的胎毛筆。”
老者臉色驟變,放在兩側的手背青筋暴起:“林大師這是什麼意思?”
“您家祖上借什麼發家就不提了,如今陣法反噬首當其沖便是長子長孫。”宴清變為黑色的瞳孔掃過樟木箱中的族譜,“若我猜得不錯,令郎近來應當夜夜噩夢纏身吧?”
這話仿佛一記重錘,張老爺子踉跄着扶住影壁。林知夏适時遞上熱茶:“解鈴還須系鈴人,胎毛筆沾染先天之氣,最适合做超度法事的媒介,你放心,不會傷到孩子。”
等張老頭心事重重走了,銀漪不屑的哼哼,“這老頭真蠢,不是不報時候未到的道理都不懂,真以為人類術士能鬥過天命,真是可笑!”
林知夏搭上宴清遞來的手,語氣淡淡,“不是不懂,隻是心存僥幸罷了。”
銀漪一蹦一跳的跟過來,“大嫂,你呢,心存僥幸嗎?”
林知夏側頭看他,不躲不避,“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我亦心存僥幸。”
銀漪呵呵冷笑,“你林家……”
“住嘴!”宴清打斷他。
銀漪委屈的撇撇嘴,“行行行,我住嘴,反正你被迷了心,我說什麼你也聽不進去!”
見黑蛟氣呼呼走了,林知夏看向宴清,宴清指尖在她嘴角戳了一下,“看我作甚?”
林知夏:“你都告訴他啦?”
宴清嗯,“瞞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