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巧娘有點驚訝:“寒姨?”
寒姨沒有說話,徑直走到她面前,把木匣子放在桌上,随手打開。
林巧娘探頭一看——
裡面整整齊齊地擺着一套化妝用的胭脂水粉,钗環首飾,還有幾隻描金的小簪子,甚至還有一盒畫眉的黛粉。
她一時間愣住了,腦子有些轉不過彎,這場景未免太過溫柔細膩,細膩得不像寒姨的風格。
她剛想問點什麼,寒姨已經拿起一把木梳,站在她身後,伸手輕輕地把她的發絲理順,動作細緻得仿佛回到了她還小的時候。
林巧娘怔怔地看着鏡子裡寒姨的倒影,半晌,才讷讷道:“寒姨,你……你要給我梳頭?”
寒姨的手指輕輕穿過她的發絲,慢悠悠地道:“不行?”
林巧娘咽了口唾沫:“行是行……但你這是要做什麼?”
寒姨淡淡一笑:“你這丫頭,已經過了十九歲生辰了,早該學着打扮了。”
林巧娘眨了眨眼,隐約覺得寒姨似乎誤會了什麼。
寒姨沒有再多說,隻是專心地給她梳頭。
她的手法極細膩,一點都不像平日裡那個練武時狠厲果決的掌櫃,反倒像是一個溫柔的母親,在耐心地照顧自己長大的孩子。
她的指尖劃過林巧娘的頭皮,輕柔地把頭發分開,打理得順順貼貼,接着拿起黛粉,在林巧娘的眉毛上輕輕掃了一下,又取了一點淡紅色的胭脂,細心地暈染在她的顴骨上。
林巧娘僵坐着,像是被人刻意雕琢的一塊木頭,呆呆地看着鏡子裡的自己——
她素來不喜塗脂抹粉,如今這樣一打扮,鏡子裡竟然映出一個眉目含光、唇色嫣然的少女,比平日裡多了幾分妩媚和柔和。
她有點不自在地動了動,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寒姨……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寒姨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語氣帶着點揶揄:“怎麼,害臊了?”
林巧娘一愣,更加不自在了:“不是,我就是……”
寒姨放下胭脂盒,輕輕歎了一口氣,語重心長地道:“你這個年紀,正是思春的時候,沒有什麼好害臊的。我今天看你一直心不在焉,是不是因為這個?”
林巧娘:“???”
她徹底愣住了,思春?她?
寒姨随手拿起桌上的小銀簪,輕輕插進林巧娘的發髻,語氣悠然:“喜歡哪個小子,就去聊,喜歡姑娘也不打緊,江湖人沒有那麼多臭規矩。”
林巧娘呆若木雞:“……”
寒姨摸了摸她的耳垂,慢悠悠地補充了一句:“不過,你生得這麼漂亮,别被潑皮無賴纏住了。”
林巧娘徹底說不出話了。
她張了張嘴,滿腦子都是“寒姨為什麼會突然跟她聊這些”的疑問,但她又說不上來是哪裡不對勁。
她不是真的不懂男女情事,她在鎮上長大,見多了說媒定親的事,偶爾客棧裡來了外地的江湖人,也能聽到他們吹噓自己怎麼在哪個風月場所裡風流快活,她知道“情愛”是怎麼回事。
但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和這些事有什麼關系。
她心裡想的,從來是練功,練武,變強,闖蕩江湖……她甚至沒想過自己會不會成親,也沒想過要去喜歡誰。
可寒姨這一番話,卻像是一塊石子落入水面,激起了她心裡從未想過的漣漪。
寒姨看着她呆呆的模樣,忍不住輕輕笑了一下,眼底的神色有些溫柔,也有些怅然。
“你這丫頭……”她低聲道,“小時候我每天給你梳頭,那時候你還會撒嬌,非要讓我多梳兩下。”
林巧娘聽着這話,心頭微微一震。
她的記憶一下子回到了小時候。
——那時候,她還是個孩子,寒姨才十幾歲,每天都會坐在窗邊給她梳頭,手法溫柔細緻,嘴裡念叨着“别亂動”“别扭來扭去”,而她總是撒嬌地蹭到寒姨懷裡,纏着她多梳幾下。
可如今,她長大了,寒姨卻很久不再這樣對她了。
她微微低頭,嘴唇動了動,沒說話。
寒姨擡眸,靜靜地看着她,緩緩道:“不是我不和你親近了。”
她頓了一下,語氣有些輕,像是怕吓到林巧娘:“你長大了,我也怕你心裡對我有芥蒂。畢竟……管得太多,也不好。總不是親父母一樣的”
林巧娘蓦地擡頭,眼裡閃過一絲錯愕。
她從沒想過,寒姨會有這樣的顧慮。
她的心微微一顫,忽然有些鼻頭發酸。
她從小被寒姨養大,寒姨對她亦姐亦母,心裡早就勝似血親,可她從未想過,寒姨竟然會怕自己心裡生出隔閡。
她喉嚨發緊,想說些什麼,可是卻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寒姨卻沒再多說,隻是淡淡地笑了笑,擡手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腦袋。
“行了,今天也算是給你打扮了一回,明天還是該練功就練功,别偷懶。”
林巧娘低着頭,過了好一會兒,才輕輕地“嗯”了一聲。
她緩緩地伸出手,握住了寒姨的手指,輕輕地,像是小時候那樣,小心翼翼地蹭了蹭。
寒姨一愣,随即笑了,手指一轉,輕輕地捏了捏林巧娘的耳垂,語氣裡帶着幾分寵溺:“行啦,小丫頭,趕緊睡吧。”
林巧娘抿着嘴角,點了點頭。
夜色溫柔,油燈的光暈灑在兩人的身上,一時間,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的那些夜晚,仿佛她仍是那個在寒姨懷裡撒嬌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