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巧娘怔怔地看着江琳消失的方向,手指仍僵硬地懸在半空,像是還想抓住點什麼。
可什麼都抓不住了。
他走了。
這世道的風浪,輕易地卷走一個人,就像秋日裡一片微不足道的落葉。
她知道,這一走,或許再也見不到了。
可她也知道,她攔不住。
江琳說得對——這不是誰能攔住的事。
她隻是怔怔地靠在窗邊,緩緩收回手,緊緊握成拳,指甲狠狠地掐進掌心,卻感覺不到一點疼痛。
“你要是哪天去了揚州,找一壇酒,撒到秦淮河裡吧。”
江琳最後的那句話,在她腦海裡一遍一遍地回響。
他走得幹脆,沒有猶豫,沒有停留,沒有回頭。
他甚至沒有留下什麼東西。
——他是打算永遠不回來了。
林巧娘低頭,死死地咬住下唇,眼眶微微泛紅,喉嚨像被什麼堵住了,怎麼也說不出話。
她知道,她不能哭。
她哭了,又能如何?
江琳的路,他已經選好了,縱然千軍萬馬攔着,他也會走下去。
她隻能在這裡,看着他一步步走遠。
她忽然想起以前,江琳總是笑嘻嘻地嚷嚷:“攢錢買馬,去揚州。”那時候她還想真是沒骨氣極了,就算走也要去西域。
可她現在才明白,江琳嘴裡的“揚州”,或許從一開始就隻是一個夢,一個他自己都未必相信的夢。
江湖無常,世事無定。
他還能不能活着去揚州,誰也不知道。
這一夜,林巧娘沒有再睡。
她坐在窗邊,一直等到天亮,直到晨光透過窗棂,灑在她臉上,她才僵硬地動了動手指,撐着桌子站起身。
她走到院子裡,看着烏骓,它似乎察覺到了什麼,低低地嘶鳴了一聲,甩了甩頭,馬蹄輕輕踏着地面。
林巧娘伸手撫摸着它的脖子,心裡一片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江琳喜歡這匹馬,他每日早晨都會來喂它,每天傍晚都會趁着夕陽騎着它繞着鎮子跑一圈。
可今天,他不在了。
以後,他也不會再來了。
午後,寒姨才從外面回來,手裡拿着一串剛買的青梅,站在門口摘下一顆放進嘴裡,擡眼瞥了林巧娘一眼。
“他走了?”
林巧娘低着頭,半天才輕輕地“嗯”了一聲。
寒姨嗤笑了一聲,語氣裡沒有什麼諷刺,倒是帶着幾分淡淡的無奈:“他還是太小。”
林巧娘擡頭,看着寒姨,嗓音幹澀:“……寒姨,他能活着回來嗎?”
寒姨看着她,輕輕地咀嚼着口中的青梅,過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活着回來的人,從來都少。”
林巧娘的心蓦地一顫。
“可惜了。”寒姨随手把青梅核吐在一旁,“他本可以活得更久些。”
林巧娘死死地攥緊拳頭,眼眶微微發紅:“他隻是想把他爹的頭拿回來……”
寒姨挑眉,語氣冷淡:“可那不是他能做的事。”
“你覺得能讓人傳旨的人,真能被随便偷走?哪怕他練了一輩子輕功,進了開封,連個影子都跑不出去。”
林巧娘的呼吸一滞,臉色蒼白。
“可他還是去了。”她喃喃道。
寒姨歎了口氣,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語氣低緩:“巧娘,江湖就是這樣。”
“人人都想着‘江湖再見’,可有些人,走了就再也不回來了。”
林巧娘閉上眼,指尖深深地陷進掌心,整個人微微顫抖着。
她懂。
她早就懂了。
她的父親,她的母親,郭威,廣胡子,還有江琳……
他們都說“後會有期”,都說“江湖再見”,可真的有再見嗎?
她不知道。
她隻知道,江湖就是這樣,生死無定,去留随風。
寒姨見她不說話,歎了口氣,拍拍她的肩,低聲道:“去練你的功吧。”
林巧娘點了點頭,轉身去拿起了連枷,像往常一樣,走進了後院。
風吹過庭院,帶起一片微塵,烏骓站在馬棚邊,低頭啃着幹草,天地間一片寂靜,仿佛什麼都未曾發生過。
可有些東西,已經變了。
有些人,已經走了。
有些事,已經回不去了。
林巧娘站在院子裡,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閉上眼睛,腦海裡浮現出江琳最後的那個背影——
他像風一樣,像野猴子一樣,輕盈又決絕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她在心裡輕輕地說了一句——
“江湖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