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老道看她神色微動,嘿嘿一笑,慢吞吞地擺了擺手:“姑娘,聽不聽,随你。”
林巧娘瞥了他一眼,拱了拱手,不再搭理,轉身牽着烏骓走了。
既然如此,那就先去相國寺。
林巧娘站在相國寺外,看着大門口熙熙攘攘的人流,隻覺得比剛進城那一會兒還要煩躁。
她原以為寺廟是清靜之地,可這相國寺,哪兒像是個燒香拜佛的地方?廟前擺滿了攤子,賣香的、賣齋飯的、賣字畫的、甚至還有販馬的,各路商販堵得水洩不通。香客、江湖客、官宦、遊僧、車夫,各色人等混雜在一起,廟門口好像一座江湖縮影,亂得讓她頭疼。
更讓她頭疼的是——這破地方,住一晚貴得要命!
她一路打聽,發現相國寺附近最便宜的客棧都要五兩銀子一夜,稍微體面的更是十兩起步,聽得她一陣眩暈。
二兩銀子……她捏着袖口裡僅剩的碎銀,心頭狂跳,差點當場裂開。
這破地方,難不成連讨飯的都得是個富貴乞丐?!
她牽着烏骓,洩氣地在街上走,眼神四下打量,琢磨着是不是幹脆找個馬廄睡一晚。可就在她一邊走一邊罵娘的時候,忽然——有人一把拉住了她的袖子。
“哎哎哎哎,你咋跑這兒來了!”
那隻手厚實有力,帶着一股熟悉的力道,林巧娘猛地回頭,正撞上一張滿臉驚訝的絡腮胡子臉。
廣胡子。
“……你不是吧?”林巧娘睜大了眼,“我正找你呢,你自己撞上來了?”
廣胡子也是一臉難以置信,抓着她的袖子上上下下打量了幾眼,皺眉道:“你小丫頭頭發都沒長齊,怎麼跑到開封來了?寒姨知道嗎?!”
林巧娘一翻白眼:“我都來了,你覺得寒姨知道嗎?”
廣胡子一噎,嘴角抽了抽,知道自己是問了句廢話,立刻換了個問題:“你到底怎麼回事?”
林巧娘心裡一口氣松下來,終于逮着個能說話的人,也顧不上寒暄,趕緊把事情原原本本交代了一遍。江琳的事、江添的首級、她一路追到開封,甚至連昨晚那場打架都講了個幹幹淨淨。
廣胡子越聽臉越黑,最後雙手叉腰,差點跳腳:“你——你一個丫頭片子,跑這亂世裡瞎闖啥?!”
林巧娘被他吼得耳朵都麻了,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這不是找到你了嗎?”
“找到我就了不起啊?!”廣胡子狠狠地瞪着她,恨不得一巴掌拍她腦門上,“你知不知道這地方多危險?!就憑你那點小身闆,真要是碰上了硬茬子,吃了都不帶吐骨頭的!”
林巧娘被罵得縮了縮脖子,低聲嘀咕:“可我總不能讓江琳一個人去……”
廣胡子被她氣笑了,指着她的鼻子罵道:“你們兩個都不該來!”
林巧娘不服氣,嘀咕道:“那你呢?你不也在這兒?”
廣胡子一滞,嘴角抽了抽,随即摸了摸胡子,斜了她一眼:“我是行商的,我來這做生意,跟你們不一樣!”
“行行行,你了不起。”林巧娘撇嘴,心裡卻莫名安定了幾分。
她終于找到熟人了。
昨夜的疲憊、焦慮,在這一刻才真正緩緩散去。她摸了摸烏骓的脖子,低聲道:“你既然在這,那我總算是有個落腳的地方了。”
廣胡子瞪着她,歎了口氣,恨不得再罵兩句,可到底還是沒舍得。
“罷了罷了,先跟我走。”他擺擺手,“你别杵在這大街上,找個地方歇歇,我再幫你琢磨琢磨。”
林巧娘眼睛一亮:“你知道江添的首級在哪兒?”
“……我不确定,但總比你滿大街亂撞要有門路些。”
林巧娘松了口氣,拍了拍烏骓的脖子,笑道:“那就走吧。”
她終于覺得,自己在這偌大的開封城,算是有了處心安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