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胡子出門找人算賬,留下林巧娘一個人面對滿屋子的胡商。
她本想喝口茶歇息片刻,誰知剛才那個被廣胡子趕到一旁的老瘋子又湊了過來。
林巧娘心裡翻了不知多少個白眼,暗地裡給他取了個诨号——老駱駝。
這老駱駝不知哪來的倔脾氣,見廣胡子走了,便又纏了上來,竟還拉了個漢人翻譯作陪。那翻譯身形矮小,衣衫整潔,手裡拿着一本小冊子。隻見老駱駝比比劃劃地說了一通,翻譯便規規矩矩地轉頭對林巧娘說道:
這位姑娘,這位老爺說,您的金瞳并非尋常之物,一定是王族血脈,您的姓氏應當是巴赫魯姆——”
林巧娘眼皮一跳,心裡頓時升起一股想轉身就走的沖動。
——又來了!
她正要開口打斷,老駱駝又是一陣激動的怪叫,翻譯面不改色地繼續道:
“這位老爺說,您身上流淌着高貴的血統,是古老帝國遺落的明珠。您的祖先曾統治過廣闊的草原與沙漠,您的存在——”
林巧娘忍不住扶額,果斷揮手:“停停停,别念了。”
翻譯立刻閉嘴,老駱駝卻依舊喋喋不休,繼續比劃着手勢,語氣愈發激動,甚至連胡須都在顫抖。林巧娘根本聽不懂,但憑直覺都能猜到,八成又是在胡謅什麼“王族氣質”、“天命所歸”之類的鬼話。
她無奈地歎了口氣。
——換個時候,她早就擡腳踹人了。
但偏偏,這是廣胡子做生意的地方,她得給他留點面子,不能當場翻臉。
于是,她隻能強忍着脾氣,努力讓自己笑得體面一些,裝出一副“我聽着呢,但我不信”的模樣,含糊地點點頭:“嗯,挺有趣的,您繼續。”
翻譯聞言,恭敬地轉達了她的态度,老駱駝卻根本不信她是在敷衍,反而更加興奮,雙手在空中比劃了幾下,随即探進懷裡,掏出一個小小的物件。
林巧娘眯起眼睛,定睛一看,頓時愣住了。
那是一隻金鷹。
一隻栩栩如生的金鷹,隻有她的食指大小,羽毛的刻紋精細入微,爪子鋒利,鷹眼鑲嵌着深紅色的寶石,一眼就能認出這是能值十幾兩銀子的好東西,
她下意識皺眉,老駱駝卻神情肅然,雙手托着金鷹,眼神熾熱地看着她,嘴裡念了一串奇怪的詞。
翻譯立刻低聲解釋:“這位老爺說,從這一刻起,他願意效忠您。”
林巧娘猛地一怔。
“效忠?”她愣了片刻,随即啞然失笑,“這就效忠了?我什麼都沒做啊。”
翻譯露出一個尴尬而禮貌的笑容,低聲補充:“在他們的習俗裡,金鷹是信物,代表誓言,一旦交出,就意味着終身追随。”
林巧娘眉頭微挑,擡眼看向老駱駝,發現對方的眼神十分認真,沒有半分玩笑之意。
她頓時有些頭疼。
——這人怕不是瘋了吧?
她不過是長了一雙金瞳,竟然就憑這個,招來了個胡商的“誓死效忠”?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事!
老駱駝見她不接金鷹,神情愈發急切,嘴裡又是一通含混不清的話。這回連翻譯都頻頻蹙眉“他說,您的祖先正是巴赫魯姆家族,他願意粉身碎骨,追随您左右,獻上忠誠。”
林巧娘覺得這破事真他媽鬧大了。
她從小就住在客棧,自然知道胡人看重誓言與信物,金鷹一旦交出,就不是件能随便退還的東西。
她瞥了一眼周圍的人,發現許多胡商都在看着這裡。雖然眼神大都同情或者隻是看熱鬧,但是确實引起波瀾不假。
她深吸一口氣,咬牙擠出一個笑容:“這位老爺,您誤會了。我不過是個普通人,這金鷹,我可受不起。”
翻譯一字一句地轉達了她的話,老駱駝聽完,眼裡閃過一絲失望,但仍舊固執地把金鷹往她手裡塞,嘴裡又是一串話。
“他說,信物既出,便無收回之理,若您不願接受,那他會等,直到您願意為止。”
這回翻譯自己都聽不下去,搖了搖頭直接走了,全然不管老駱駝怎麼拉他袖子。
林巧娘這邊也早已在心裡把老駱駝的祖宗十八代都罵了一遍。
這老頭兒見翻譯走了,不知道是被逼急了還是怎的,直接要抓林巧娘胳膊,硬把金鷹塞進了林巧娘手裡。随後肅立一旁,一副等候發落的樣子。
林巧娘哪見過這種武瘋子,幾乎彈了起來,也不管其他,沖出去一把拉住廣胡子。
“哎哎哎,你幹什麼?”廣胡子被拽得差點北被絆倒,皺眉道,“怎麼了?”
林巧娘臉色陰沉,直接把金鷹往他眼前一放“你自己看!”
廣胡子顯然也沒有想到
“……我靠,你咋弄來個這個?”
他兩指捏起,臉色一變再變,目光在林巧娘和商館裡那些胡人之間來回掃了一遍,低聲罵道:“你他娘的幹什麼了?!怎麼連‘金鷹誓約’都出來了?!”
“我他娘的什麼都沒幹!”林巧娘氣得跺腳,“是那老駱駝自己犯病了,非說我是個什麼王族,死活要效忠我!”
“……他真這麼說?”廣胡子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