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吃得痛快,林巧娘也不拘着,結結實實地吃了個肚圓。
等到酒足飯飽,崔老道摸着肚子,心滿意足地倚在椅子上,沖林巧娘眨了眨眼:“如何,小娘子?這一趟可沒白跑吧?”
林巧娘斜睨着他,拱拱手“道爺果然是高人,能耐得很呐。”
崔老道哈哈大笑,舉起酒碗一敬:“小娘子過獎,過獎。”
混了一頓飽飯,林巧娘和崔老道在村裡走了一圈,可這朱雀門的消息卻始終沒有個所以然。
尚在初春,天黑得早,眨眼之間,整個李家園子都沉在暮色裡。
兩人無奈,隻好又回到去算卦的那家農戶歇腳。
崔老道和林巧娘沒有被冷落,主人家好客,又是今天剛給算了卦,急忙忙騰出了爐子旁的座位給他們坐下。屋裡的人不少,叔伯嬸子,将婚兩口,雙方父母,再加上他們兩個外人,圍着爐子喝熱水。
真是隻喝熱水。
茶葉是不常有的,隻有一點兒腌得酸鹹的嫩菜葉,嚼着倒也有股子野氣。
熱水咕嘟咕嘟地響着,火光映着衆人的臉。莊戶人最是耐得住性子,喝水的喝水,吃菜的吃菜,半天都沒人說話,直到崔老道慢悠悠地笑了一聲,挑起話頭“啧,這位林娘子今兒個來找李家三兄弟,沒想到他們都不在,倒叫撲了個空。”
男主人慢吞吞地擡眼看了他一眼,吸溜着喝了半碗才開口“你們來得不是時候。”
崔老道摸着胡子:“哦?怎麼個不是時候?”
“還能怎麼?”一個嬸子歎了口氣,皺着眉道,“雖然是個小村子,可好歹是天子腳下,朱雀門那事兒鬧得大,官府怎麼都得緊張幾天。”
随即有人附和“是啊,這回可是放了火,劫了人頭,怎麼說也要折騰幾天,李家三兄弟再怎麼隻是小吏,也少不了要在衙門裡跑腿。”
“别看李豹隻是個地保,平日裡看着沒啥能耐,可這時候,他比誰都跑得勤。也是應個皇帝不急太監急。”
火光跳動,林巧娘捧着粗瓷碗,輕輕抿了一口熱水,心裡卻盤算開了。
——官府果然緊張了。估計伏牛寨再大的威名也要蟄伏兩天,要不然怕是和太嶽劍宗一樣落個破家亡命的下場。這消息一時半會兒是打探不到了。
林巧娘心裡隐隐有些煩躁,卻也知道急不得,索性埋頭喝水,閉口不言。
夜深了,莊戶人早睡,崔老道和林巧娘被安排在倉房裡歇息。
屋裡沒有床炕,但還有個爐子,雖是堆柴火農具的地方,倒也不冷。兩人一人占了一邊,卷着粗布被子,各自無言。
崔老道率先打破沉寂,輕輕咳嗽了一聲,低聲笑道:“小娘子,貧道行走江湖多年,見過的事不少。”
林巧娘閉着眼睛,懶洋洋地哼了一聲:“哦?然後呢?”
“你今兒個一聽朱雀門的事,眼神就不對了。”
林巧娘依舊懶得睜眼,語氣淡淡“我哪知道你在說什麼。”
“别裝了。”崔老道笑了笑,“貧道沒那本事猜出你的來曆,也不曉得你跟這顆人頭究竟有什麼瓜葛。但你一路打探,又特地跑來這李家園子,這件事,怕是跟你脫不了幹系。”
林巧娘這才睜開眼睛,盯着黑暗裡的崔老道,眼神機警,“你到底是什麼人?”
“貧道麼?不過是個江湖閑人罷了,哪有什麼了不得的身份。”
林巧娘沒吭聲,隻是目光微沉,半晌,才低聲詢問“那你覺得,這伏牛寨的王二,為何要劫人頭?”
崔老道緩緩“江湖上的人,性命最輕,但名聲最重。”
“伏牛寨的王二,綽号‘險道神’,在江湖上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要我說估計是見着天下有不穩的迹象,冒險出手,博一個大大的浪名,往後真要割據一方,綠林之中哪個不聽他的号令?”
屋裡一片沉默。
爐火漸漸熄滅,夜色深沉,林巧娘靠在牆邊,心裡浮現出江琳之前說的“無賊無俠”的言語。
她閉了閉眼,沒再說話。
這一夜,她終究沒能睡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