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的氣氛沉悶得厲害，廣胡子的臉色陰沉，林巧娘默默盯着水缸，像是被剛才的話砸暈了。

江琳這時候一臉賊笑的靠近，滿臉寫着“我沒安好心思”，顯然是全聽清了，才故意湊過來。

“小表姐，廣叔。”他晃了晃手腕，眼神賊兮兮的，“我倒有個主意，既然開封待不得了，那不如咱們索性去找王二？”

廣胡子皺眉瞥了他一眼：“你個兔崽子胡說什麼？”

江琳哼了一聲，絲毫不怕，眼睛裡閃着一絲躍躍欲試的光：“這不是正好嘛，我和小表姐本就要去找回我爹的頭顱，如今開封不能呆，伏牛寨卻能容咱們。”

他說得理直氣壯，一雙眼睛亮得發光，像是根本沒把這趟行程當成一件危險的事，倒像是要去拜訪一位故交。

林巧娘瞥了他一眼，沒搭話，隻是用手指輕輕敲着水缸。

廣胡子盯着江琳，沉默了片刻，忽然歎了口氣，揉了揉鼻子，語氣無奈：“……罷了，倒也不是不行。”

江琳眼睛一亮，剛要說話，卻見廣胡子一瞪眼：“别急着得意，王二可不是你想見就能見的。”

他頓了頓，擡手在腰間一拍，語氣低沉：“伏牛寨可不是散匪窩，王二在青州嘯聚一方，寨裡規矩森嚴，能落腳的人不是舊識就是有投名狀，沒由頭的，全都成了屍首。”

江琳撇撇嘴：“那怎麼辦？”

廣胡子冷哼了一聲：“要去伏牛寨，得先找人引薦。”

林巧娘終于擡眼，目光直視廣胡子：“你有門路？”

廣胡子沒有馬上回答，低頭沉思了一瞬，才沉聲道：“伏牛寨在青州馬踏湖内，官兵一下子清剿不幹淨，所以地方上卻有幾分眉目。”

他說着，擡眼看向林巧娘，語氣低緩：“你們若真要去，就得先去廣饒縣，找個叫宋玉的押司。”

“宋玉？”林巧娘重複了一遍，眉頭微皺。

“嗯。”廣胡子點頭，“此人是我在青州時結交的至交好友，官職不高，卻是個能耐人，手底下管着縣衙的巡檢和牢子，跟綠林的來往不算少。更重要的是，他和王二還有些遠房親戚關系，雖說不上多親近，但若有他引薦，伏牛寨不會輕易翻臉。”

江琳啧了一聲，拍了拍腰間的流星錘，笑得很嚣張：“廣叔你有路子就好辦！等上了山，憑我爹的名号還不夠我倆當個押寨的都頭？”

廣胡子斜睨他一眼，冷笑道：“你倒是打得好算盤，可我醜話說在前頭，王二要是想認你爹這個交情，怕是早就該派人送了消息，何必等你自個去找？”

江琳嘴角的笑意頓時淡了一點，眉頭輕皺：“你的意思是……”

廣胡子哼了一聲，“這事兒怕沒你想得那麼簡單。你爹在江湖上不是無名小卒，王二劫他的頭，要麼是有恩情，要麼是有算計。可你想想，你爹活着的時候，可曾與伏牛寨有交情？”

江琳一怔，嘴巴微微張開，卻沒能立刻回答。

他眨了眨眼，似乎是在拼命回憶，可最終，還是洩了氣，撇了撇嘴，不說話了。

廣胡子冷冷道：“連你都記不起來，那就說明，這事多半是借你爹的名聲做他的事情。你上山去怕不是讓人視作眼中釘，肉中刺。”

江琳臉上的神色有些僵，半晌，悶悶的來了句“……不管怎樣，我都得去。”

林巧娘瞥了他一眼，語氣淡淡：“走一趟，看看情況，若頭能要，就要，不能要，再看怎麼個說法。去一趟伏牛寨卻比在鎮子伏誅強得多。”

廣胡子也沒再攔，去屋裡寫了信，遞給林巧娘：“到了廣饒縣，把這封信交給宋玉，他會安排你們的去路。”

林巧娘接過信，捏了捏，眉心微蹙：“他會不會不肯管？”

廣胡子想了想，也是無奈，“兩三年沒去青州，說不準的事情。但定然不會害你們，頂天吃個閉門羹，他若真不肯管，你們便折去臨淄，安生一段時間，等我帶了消息去接你們。”

林巧娘點了點頭，這卻是沉穩的法子。

江琳站在一旁笑得沒心沒肺，一副天老大我老二的模樣。

廣胡子看着他，眼神透着幾分無奈，最終還是拍了拍他的肩，沉聲道：“你在外頭，能不鬧事，就别鬧事。”

江琳滿臉不服氣“人又不是我殺的，這話你不該給我小表姐說嗎？！。”

廣胡子沒理他，隻是扭頭看向林巧娘，目光鄭重：“你們去，盡量少惹是非，伏牛寨裡三教九流什麼人都有，能辦的事就辦，辦不成的，帶着人趕緊回來，别在那兒纏着。”

林巧娘點頭：“知道了。”

林巧娘邁步進了客棧，寒姨正在抹桌子，可當她走近時，寒姨擡頭看了她一眼，那一瞬間，林巧娘心頭微微一震。寒姨的眼睛滿是血絲，定時昨夜哭了一晚上。

她緩緩放下桌布，擡手給林巧娘别了别頭發“你這次，又要去哪裡？”

林巧娘不敢再看寒姨眼睛，“去青州。”

“廣胡子都和我說了。”

“嗯。”

“什麼時候走？”

“今日，趁着天還沒黑。”

沉默片刻後，寒姨走向櫃台，摸出一個小布袋，擡手遞給她：“拿着。”

林巧娘沒有立刻接，她隻是盯着寒姨的手，看到她的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終于，緩緩伸手接過，捏了捏——是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