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全保立在船頭，見了女兒，微微點頭，也不多言。金玉不再耽擱，提槍二次上船，随父親一同消失在夜色之中。

林巧娘望着他們遠去的背影，心中微微感慨，“這人是個痛快的。”

李興倒是冷笑，“說什麼江湖道義，若不是宋玉那鳥壞了他家城中賭檔的生意，怎會來幫。”

崔老道斜睨了他一眼，語帶不屑，“你這話倒是說得輕巧，可你不也是投了他爹又在找的門路？若沒有金姑娘，林娘子，咱幾個也都做了宋玉的刀下之鬼，是也不是？這便是天大的江湖道義了。”

李興聞言，臉色微變，哼了一聲，盤坐艙中，閉目養神。

風起浪湧，霧重水寒，竹筏漸行漸遠，四周水聲潺潺，竟連夜鳥的鳴叫也漸漸寂靜下來。

不知行了多久，湖面忽然起了一陣異動。

遠處的水霧之中，傳來斷斷續續的槳橹聲，時遠時近，聽不真切。

江琳靠着艙闆，本已沉沉睡去，忽然間眉頭微皺，睜開雙眼，低聲道：“前頭有船。”

哪裡還用他說，此時崔老道都抽刀在手，擡眼望去，見一排黑影浮在霧氣之中，槳橹翻騰，若隐若現，似是鬼影重重，悄然無聲地朝他們圍攏過來。

“不好，有埋伏！”範丞才低聲罵了一句，抄起長篙，腳下微蹬，便要調整方向。

可惜已經遲了！

四周水聲嘩然，幾艘舴艋迅速貼近，眨眼之間，已将他們圍在中央。船上的人影一個個高高躍上小舟，驚得烏骓都嘶鳴一聲，幾要落水。

當頭一人，身形高壯，赤裸着上身，膀闊腰圓，一身橫練筋肉，胸前刺着一條鬼臉，額上一道刀疤，手持一柄镔鐵刀，立在船頭，冷冷掃視着船上的衆人。

“可是賣狗肉的範老大？”

範丞才并不認識此人，有些慌亂，卻也沒有亂了陣腳，“正是範某，是哪位爺當道？”

那壯漢卻不應聲，隻是再問，“你範老大也在江湖走了許多年，怎麼兀得闖進馬踏湖的水面？。”

範丞才心下明白，這湖上門戶森嚴，凡是外人進來，若不能說清身份，少不得要被先下水喂魚。便是自己和任魁有着好多年交情也少不了一頓好打。

“好教好漢知道，我們幾人殺了宋玉。正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時候。久聞馬踏湖乃是世上最講忠義的地方，又曾在開封做下大手筆，特地來投！”倒是李興先說了話，他雙手抱拳，行了一禮。

“好漢若是不信，現在就可派人打探。”

那大漢聽了此言，微微一怔，顯然也被驚了。他又擡眼看李興，燈籠一照，他頭上金簪熠熠生輝，還帶着血污，定然做了亡命的買賣。

如此卻也不再多言，将镔鐵刀往船幫上一磕，發出“铛——”的一聲脆響，旋即朗聲道：“我乃馬踏湖好漢——石信，人稱‘浪裡鬼’，奉寨主之命守這片水道，爾等若是真心投寨，便随我去見王二！”

說罷，他一揮手，身後幾名喽啰立刻上前，将竹筏用小船拴住，拖着緩緩往湖中心行去。

湖面波濤翻湧，水霧濃重，衆人站在竹筏上，隻覺四周茫茫一片，彷如被拖入一座水上的鬼城。

範丞才回身對幾人低聲，“歸不得我未曾認出他來，這人不是馬踏湖裡的出身。報了名号我卻想起來了，這人乃是鄱陽湖的出身，官軍清剿了後來投了王二。這人卻是個嗜殺的，莫要輕舉妄動，白白冤枉了大好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