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被圍堵在初中校後陰暗小巷内。
陳舊的紅磚牆上植物茂密,水泥壁面已脫落得七七八八,苔藓掙紮着冒出,大雨過後,天昏地暗。
程賢景把江南聽護到身後,摘下了右肩的書包丢給他,悄聲說了幾句話,江南聽哭着搖頭。
程賢景扯着袖子給他抹了把淚:“哭錘子,按我說的做。”
面前站着的幾人多是破洞褲皮夾衣,站相搖搖晃晃。這兒很多這樣的街溜子,很早便辍學在這邊遊蕩,聚衆鬥毆之事時常發生。
其中一個混混頭子下巴和額頭都有道猙獰的疤痕。他歪在兄弟肩上,手裡夾着煙,叭的朝他們吐出一口,眼神兇狠語氣郎當:“這樣吧,你們跪下來,給我們一人磕一個,我們就放你們走。不然一人給一百個大嘴巴子。”
程賢景扭過了頭,冷笑了聲,一把撿起地上那塊闆磚就往他們頭上砸去:“讓我跪?你很屌啊——”
江南聽抱着書包趁亂跑走了,跑沒兩步,腿一軟直接摔在了潮濕污穢的地上,腦子混沌的空隙中,他遠遠聽見程賢景在喊:“給我爬起來跑!”
後方有緊急追來的腳步聲,沒幾步便被人狠狠拉住往地上甩去。
江南聽哭着一口氣跑出了巷子,巷口旁站着一個叔叔,他沖了過去,在膽怯中拉了拉他的衣袖:“叔叔,那裡面……”
“裡面怎麼了。”
恐懼讓他在下一秒說不出話來,他喘了幾口氣想讓自己緩過來,接着還要說什麼,眼淚卻止不住的往外冒。
“裡面什麼事。”
“有混混……打我哥。”他哽咽着說。
叔叔一掐煙,四下撿了根棍子:“走!帶我去看看。”
兩人飛快往巷内趕,在拐角處和一道飛奔而出的身影徑直撞在了一起,後面遠遠追着的幾個人一看有大人來了,都慌亂地跑掉了。
程賢景背靠着牆大口喘氣,向那位叔叔道了謝,江南聽又哭了,四處檢查他哪裡受傷了。
“放心……沒被打,我又不傻逼,打不赢早跑了。”
叔叔丢掉棍子,又掏出根煙出來點燃:“沒事就好,以後别往這裡面走了,不安全。”
“本來家也不在這個方向,還不是某個饞鬼要吃炸雞。”
買完炸雞回家路上,程賢景拉他進了南栀小賣鋪,在貨架上拿了兩瓶水,問江南聽要吃什麼,他隻是抓着書包帶子搖搖頭。
程賢景拿了五塊的現金出來結賬,和他并肩出了店,向家的方向走去。
染柳鎮正值暖春,樟柳與衆多河湖水分支成就該鎮一大特色,丹霞地貌曝光之後形成了一個旅遊景點,地方也偏,隻靠一條柏油車路延伸進市裡。
他們同一天出生,兩家人關系不錯,房子也建在一塊,同在路邊,外形輪廓長得一樣,屋後是一片寬闊的大湖,湖後連綿青山。
江南聽是獨生子,父母在外打工,從小與爺爺奶奶一起生活。
古闆與固執的打罵式教育在他小學的時候就伴随着他,他很優秀,骨子裡卻有自卑情結,唯唯諾諾,不敢與人起争執。
程賢景有一個姐姐,比他大上兩歲,從上小學開始一直到現在一言不合就打架,奶奶和媽媽在家裡,媽媽有腿疾。
他的家庭氛圍輕松自在,沒有誰逼着他走,闖禍了也被好好教育,不會打他罵他。他沒有可以害怕的東西,一直以來我行我素。
江南聽一路上都提着心,他快中考了,這次卻沒有考好,滑到了年級第二,在想爺爺看到他成績後會怎樣指着他鼻子罵他一通。
程賢景隻想回去好好吃一頓,媽媽說今天考完給他做紅燒排骨啤酒鴨,光是想想就流口水。
江南聽總落在他身後幾步,程賢景停了幾次等他,最後抓着他手腕帶他往前走。
江南聽不安的說:“小賢,我不敢回去……”
“那就先回我家,到我家吃完飯再回去。”
“爺爺在等着我回去給他看成績。”
程賢景不解:“你考的這麼好,怎麼還怕。”
“不是第一……”
“不是班級第一嗎?”
“他們讓我考年級第一,不然又說我考不上一中。”
“你這都過了一中分數線好多了,不是年級第一又怎麼了?”
江南聽沒說話,他覺得好累,在學校過的不開心,回到家裡還是很難過。
家門口幾百米有一棵老榉樹,樹下一張方形小桌和四條紅漆長椅是給人納涼的。但通常都被小學初中生放學後占來寫作業了,漸漸的便被染了一種文氣。
江南聽扯了扯他的衣服:“我想去那裡寫作業。”
程賢景急着想回家,他都看到自家房屋一角了,他看着江南聽情緒低落的樣子,心裡也疼:“走呗。”
他摘了書包丢到桌上,在長椅上坐下,順手把江南聽的書包也脫了下來,沉甸甸的都是書,砸桌上時很重的一聲響。
“你是把全科的書都背回來了?”
“沒有,就幾本。”
江南聽趴在桌上,從小山坡往下看,柏油路下寬廣的南栀湖平靜幽深,隐隐讓人覺得安甯。
太陽快落下去了,左邊路上遠遠走來一道身影,江南聽擡頭看去時心髒驟然一緊,他立馬站了起來,吓得在原地直打轉,程賢景說:“抱上書包躲樹後邊去。”
江南聽拿着書包跑過去,站在樹後悄悄觀察着他爺爺越走越近的身體,突然他停在路下,江南聽心跳更急切慌亂了。
他爺爺問程賢景:“我家崽莫跟你一起回來麼?”
“昂。”
“娘給,還莫回來,死哪切哩。”他罵罵咧咧地走了,江南聽抱着書包腳底發軟,覺得自己要死了。
“聽寶,跟我回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