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阮在他培訓機構補習數學，他哥有時會來學校接他，有時隻在地鐵口等。

後面有段時間林栖賢天天都去校門口，也會邀請江南聽去他家吃茶，江南聽借此機會也和林教授多來往了些。

開學大二，課程更緊，每人一學期都有四次講課的機會。習慣了給學生講課的江南聽，一到台上氣質就自動發生轉變了，不怒自威還不能做到，從容倒是能夠得心應手。

他講到一半會習慣性點同學起來回答問題，别人害怕，他卻在心裡偷笑。

省師範比賽十月開始，十二月結束，他和路之一塊準備，一起對練，最終迎來了不錯的結果。

又臨寒假，原本遙遠的往事瞬間又拉近在眼前，為了逃避回憶，他選擇了不回家，在校外租了個房子，剛好林栖賢要和幾個朋友要去旅遊，他也就跟着去了。

幾個青年背着包拖着行李箱，一往無前地出發了。

這是江南聽第一次真正的去見大千世界，一共走了十幾個城市，體驗了許多隻在電視裡見過的生活。

他在雪山泡溫泉，在沙漠裡騎駱駝，去爬了五大名山，坐纜車、滑索道，看别人玩蹦極，看别人玩密室，在十幾天裡體驗完了前十幾年從未有過的精彩。

精彩過後，他獨自一人待在出租屋中，這座城市在年夜之日沒有一點炮響。

他一口一口吃着大魚大肉的外賣，覺得很不是滋味，孤獨感悄然而來，他放下了筷子，走到窗口看外面亮着的萬家燈火。

好像每家每戶都很熱鬧。暖暖的燈黃與年味挂件，陽台門内忙個不停的大人身影，跟着家寵一起亂跑的小孩子，守在電熱桌前看春晚的老人。

一時之間，他好像被社會與生活抛棄掉了，冷風吹在他的臉上逐漸沒有了感覺。

客廳裡的手機響了好幾聲，他走過去，飯已經涼了，他躺去床上，回複着林栖賢的話。

聽：吃完了。

林栖賢：你明天是不是要去拜年了？

聽：不用去，從沒有拜過年【囧】。

林栖賢：喔，我還挺羨慕你，我們不喜歡拜年。

正聊着，陸陸續續有同學的群發祝福湧進來，他都一條條地回了，後在糾結中搜了那個備注，點進聊天。

程賢景的頭像不咋換，還是高中那個動漫男頭，他現在對那個問号已經不敏感了，隻是已不知該如何再聯系他。

從那之後也不再見程賢景發朋友圈，他朋友圈中顯示倆橫杠中間一點，不知道是鎖了全部朋友圈還是設了僅他不可見。

他緩慢的在輸入框打上新年快樂，仍是沒有勇氣發出去，所有的沖動自那時起，再也得不到任何發揮。

退出聊天框時，程賢景的聊天條又到了頂上，群發祝福又給它推到了底。

什麼時候，我們還能夠再好好聊一次呢？

——

春去秋來，寒來暑又往，江南聽在大三暑假準備教師編考試，于大四下期考完，實習結束，他們也畢業了。

路之回了他的老家教書，江南聽計劃換個城市，他中午躺在床上看同學們的朋友圈時，意外看到林清發了一張和北都的标志性建築的自拍照，離他這很近。

他切到和林清的聊天框，問：來北都了？

對方下午才回：嗯，來旅遊。

聽：想請你吃個飯，見一面，有時間嗎。

對面遲了幾分鐘才回。

-明天嗎？什麼時候。

聽：下午三點。

-可以的。

江南聽給他發了一個飯店的地址過去，翌日提前二十分鐘到了。林清去年畢業的，他們這幾年之間的交流全靠群發祝福。

想和他見一面也是想見見曾經。他以前很怕回憶，碰一下就要命地疼，現在敢主動去觸摸了。

逃避太久了，竟會對逃避的事物變得好奇。

他有時候也覺得自己蠻賤的，在學心理學時把自己無限洞悉，看到什麼不好的心理學詞彙都覺得自己全占了，認為自己身負一切心理創傷。

勇敢時覺得自己懦弱，懦弱時又認為不怪自己。總是無法直面過去，還堅定地認為過去是未來的絆腳石，你的曾經就決定了你的現在。

他見到了林清。

他不常見林清穿私服的樣子，對他的印象也一直停留在初次見面時穿校服的那個高大背影。

林清對他的印象也停留在他小小的一隻縮着肩緊跟在程賢景身側的樣子，即便在高三時看到過與衆不同的他，也難以扭轉曾經的固有印象。

雙方的看法在這一時刻驟然發生了變化。

飯畢，他們在附近的公園走了走，聊了下各自的近況。

林清：“我去年畢業就轉正了，老程想讓我回家鄉，我想着在大城市裡能闖就多闖闖，畢竟工資高雙休。昨天也是乘着放假來了這個城市，你現在也是畢業了吧，有什麼打算。”

江南聽：“還在考慮去哪個城市。”

林清一時百感交集。

以前最怕離開某人的那個人，現已能夠毫無懼怕地天南海北四處奔走；而最有膽量的那個人，死守在他最愛的小城，從未做過離家的打算。

“你是我們之間變化最大的，之前我還懷疑過你，沒想到……”

他笑了兩聲，驟然把話題跳轉：“你和老程是怎麼回事，我和終新年前和他聚過一次，偶然提到了你，我們問他你怎麼樣了，他眼神躲閃，竟然說不知道，我才知道你們已經斷聯很久了。”

江南聽心中不太平靜，他有些猶豫要不要把真實情況告訴他，不過告訴他……好像也沒有什麼關系。

江南聽整理完措辭，很坦然地說：“他談戀愛了，沒告訴我，我就問了他，然後一時沖動和他表了白。”

這兩個信息給林清整愣了：“啥？？”

“意思是他喜歡别人，我喜歡他。我是同性戀，我在高中就喜歡他了。”

林清爆出一句“我草”，且雙目圓睜，像是白日見了鬼。

他花了好久才緩過勁來，他們坐在一處長椅上，江南聽閑适地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高中那本小說帶來的騷動隻是騷動而已。他在大一過去才算真正理解并接受同性戀的存在，花了兩年的時間才走出過去的陰影，現在隻有習慣之後的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