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十有大朝會,京裡的大小朝臣都早早進宮了。
謝昭野一身绯色立在一衆發須花白的老頭子們裡頭不可謂不顯眼。江燼梧剛進來,免了衆臣的禮後,就瞥見他作怪似的沖他眨了眨眼。
旁的官員一個個都嚴肅得很,恭恭敬敬不敢直視上頭,偏他不一樣.
雍武帝雖不上朝,但江燼梧還沒傻到授人以柄,隻讓人在龍椅的邊兒上加了副桌案。
“昨日南疆送來的折子衆卿應當都知道了。”昨日不知道的,在朝會前和同僚們交換消息估計也都知道得差不多了,“南溧派人陳情,說去歲遭了災後,糧食産量大減,原定歲貢恐怕隻能拿的出一半,衆卿如何看?”
“殿下,南溧水土豐沃,糧食能一年種三季,南溧不曾對我朝稱臣時可從不曾聽說什麼常遭災害的事,臣以為這才是南溧歸順我大魏的第二年,怎麼會連一年的歲貢都拿不出來?誰曉得是不是還懷有異心?臣以為,殿下絕不能答應!”
“劉大人此言差矣!南溧納入我大魏版圖後,南溧女君便主動送了嫡親的妹妹來上京為質,這難道還不算是對大魏的臣服嗎?殿下曾說過,南溧歸順後,南溧子民便如我大魏子民一般無二,若此時南溧遭災,朝廷還不諒解,豈不更是讓南溧子民心寒?如何安定南疆?”
這位大臣洋洋灑灑說完,一掀袍子就朝上首跪下,“殿下,依臣所見,大魏不僅要諒解南溧,還得主動提出免了今年歲貢,彰顯我大魏的氣度和對南溧百姓的重視,這也是彰顯陛下與太子殿下您的仁心啊!”
“哈!老東西!我就知道你是讀書讀傻了!大魏接受南溧的歸順,還給了這個彈丸小國庇護,還不夠彰顯大魏的氣度嗎?照你這麼說,今年免歲貢,明年是不是還要朝廷倒貼?不如幹脆把大魏也送出去!”
“你!”老頭氣得胡子發顫,“好你個劉匹夫!你說這話置太子殿下于何地?古語有雲——”
“我呸,一天到晚不是古語有雲就是之乎者也,前年說要彰顯大魏氣度送還老子辛辛苦苦打下的狹城的也是你來着吧?把大魏的土地送出去,你才是置太子殿下于何地?!”
“你你你!武将就是武将,一介武夫!大字不識幾個,果然粗鄙不堪!”
“張大人!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武将怎麼了?沒有我們這些武夫帶兵安定邊境,哪來你們在這大談闊論的機會?”立于最前首的中書令裴虎聽到這種純純掃射的話就不樂意了。
張大人自诩文人也有铮铮鐵骨,加上他自個兒本就是監察院的禦史,彈劾業績還是監察院前三,壓根不懼裴虎這個中書令,撸起袖子就開始大噴特噴!
朝中文臣武臣的矛盾由來已久,三天兩頭就能尋個由頭互相攻擊一頓。
眼看才剛開始,下面又吵得不可開交,文臣們一時都把什麼“君子動口不動手”抛諸腦後了,江燼梧就頭疼。
——這就是雍武帝病後他把大朝會改成十日一回的緣故。
江燼梧揉揉眉心,苦中作樂想,幸好他們隻是在下面吵,不然這架勢恐怕就是他去拉架也得被噴一臉口水。
再往下掃一眼,最置身事外的某個人不但一臉看好戲,還仗着大家都在互噴的互噴,看人家互噴的目不轉睛看人家互噴,沒人注意他,竟然堂而皇之從袖子裡摸出一塊糕點。
江燼梧:……
發現自己被抓包了,謝昭野半點不覺得羞愧,把糕點咽下去之後還苦着臉隔着老遠指了指自己嗓子,無聲說了幾個字跟他撒嬌:噎嗓子!
江燼梧面無表情想:怎麼不噎死你?
不出意料,下面吵到雙方都精疲力盡了,話題早拐出去不知道多遠了,幾乎都在人身攻擊,原本的事倒是一點沒吵出個解決辦法。
江燼梧留了裴虎、蘇允還有戶部、兵部、吏部幾個主事的臣子,順便把謝昭野也留下了。
君臣幾人轉移陣地去了議政殿的偏殿,宮人們已經備好了茶水和點心。
“諸位看看這個。”
江燼梧一個眼神,默書會意,将一封夾在奏折裡頭的急信先遞給了裴虎。
他喝了半盞茶的功夫,幾人已經傳閱完了。
蘇允眉頭緊鎖,“敢問殿下,這封信是何時送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