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燼梧抿了抿唇,“臣已經決定派班将軍前去,班将軍熟悉南疆,彼時南溧歸順時也曾出使過,正好前隴州知州半年前緻仕後,這個位置一直空着。”
“班将軍?哪個班将軍?”
“是班越,曾做過裴中書麾下的副将。”江燼梧提醒他,“去年年初,班将軍從南疆回京後因舊傷複發,一直在府裡養傷。”
“哦,他啊。”雍武帝勉強對上了号,“朕倒是記得他爹,哼,那老家夥可不讨喜。”
雍武帝這時才正眼瞧了他眼,“怎麼不派謝昭野去?”
青州知州姓秦,與隴州相鄰,相互鉗制。西南大營的副指揮使與秦家也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半年前緻仕的隴州知州還不到六十歲,說是年歲大了要安享天年,實際上就是群狼環伺偏還能力不足,被排擠得隻能緻仕。
新上任的隴州知州勢必有的是需要周旋的地方,但若能站穩腳跟,就相當在西南大營撕開了口子。之所以選擇隴州,一是之前江燼梧坐鎮的緣故,隴州本就脫離了原本秦家的掌控,二則是時機。
秦家想叼回這塊肉已經很久了,先前江燼梧一直讓王锵代理隴州政務,絕了秦家想派人去的念頭,隻是一直這麼僵着也不是辦法。這次倒是個派新人過去的好機會。
秦家怕隴州真會鬧出什麼棘手的事,這個時候也不會想自找麻煩。
誰都看得出來,江燼梧想做什麼,所以才都會意外,他放着謝昭野不用,竟然選了班越?
江燼梧隻說,“臣和裴大人、蘇大人等人都商議過了,他們也覺得班将軍去就很合适。”
聽到蘇允也同意了,雍武帝倒不再說什麼了。
“罷,你決定就好。”
他方才還精神着,才和江燼梧說了不到一刻鐘的話竟就露了倦意,打了個哈欠,也沒心情再抓着這些不放了。
隻不過臨了又随口跟江燼梧說:“對了,乾兒也該回工部了吧?他總歸是你弟弟,年輕不懂事,你多教教他怎麼辦差,将來也能輔佐你。”
江燼梧看了看雍武帝,一時竟不知道他這話是真心的還是在點他什麼。
“還有,你和秦三娘的親事定下有一段日子了,也該找機會見見,都是未婚夫妻了,無須拘着什麼男女大防。”
江燼梧沒同他争執什麼,溫聲應了句,就退出去了。
剛走出永和殿,就見雍武帝新提拔的大太監林容端着藥走近。
林容停下步子,規規矩矩道:“奴才恭送殿下。夜深了,方才下了小雨,前頭那條青石子鋪的路有些滑,殿下回去時小心些。”
江燼梧側目看了他眼,跟他的前輩安德佑相比,林容規矩了太多。這麼個聰明伶俐的人,也難怪才兩個月不到就能在雍武帝身邊站穩腳跟。
“陛下的藥方換了?”他聞着和之前的味道不大一樣了。
林容答:“是,太醫署日前換的新方子,殿下近日事忙,許是還沒來得及翻看醫案。”
江燼梧颔首,“無事了,你進去吧,讓陛下趁熱喝。”
“是。”
他沒帶默書來,隻帶了兩個小太監掌燈。
傍晚剛下過雨,江燼梧今天正好煩悶,被雨後夾着新生嫩草的微風一吹,心裡的郁氣散了不少。
回到東宮,默書上來迎他,接下他解下的大氅,“殿下回來了!池子裡已經備好熱水了,殿下今日累了一天了,松泛松泛,得早些休息才是。”
江燼梧點點頭,瞥見廊下新多出來的一盆開着的君子蘭,随意道,“花房怎麼這個時候送了蘭花來?還是開着的。”
“這是六皇子送來的,六皇子身邊的嬷嬷是南方來的,有一手養花的好功夫,這不養出幾盆君子蘭就特意送來,說是給殿下賞着玩的。”
六皇子今年才十四歲,江燼梧被廢時尚且還沒出生。隻不過雍武帝一向不大重視這些兒女,六皇子生母早逝,從出生就被扔在冷宮,十歲時還沒名字。江燼梧知道後就在雍武帝面前提了提,以他的名義給六皇子賜了一個名字。
這幾年有東宮偶爾照拂,六皇子過得比以前可好太多了。六皇子也算是個知恩圖報的。
江燼梧頓了頓,想起來,“孤這個月還沒看六弟的功課吧?明日讓人去崇文館把六弟的功課取來,孤看看他學得怎麼樣了。”
“是,奴才記下了。”默書應完又瞥了眼那兩盆君子蘭,心說,宮裡長大的孩子,果然生來就會察言觀色,更會為自己謀算。
不過這也沒什麼可指摘的。這就是這裡是生存規則,更不談,這些個皇子們遇上的還是雍武帝這麼個隻顧自己快活的父皇。
江燼梧邁着步子走進寝殿後的池子,幹淨的裡衣、帕子什麼都備好了。默書已經往池子裡放了花露,這還是塗鄢做的,用的是一種中原不大見得着的花,說是可以緩解每月十六蠱蟲蘇醒時對他腦部的刺激。
一晃眼,又快到十六了。
他照舊讓人退下,剛把外衫褪下,忽然凝神察覺到了異樣。
眉心一擰,視線掃了掃某處,靜立片刻,忽然提起一旁落兵台上擺着的長劍,劍身出鞘的一瞬便有寒光劃過他清隽的眸。
鋒利的劍刃劃斷了飄逸的紗簾,露出後頭站着的人來。
劍身怔怔,直指他的喉間。
江燼梧淩厲的眸子一瞬間平息下來,兩息間就收回了劍勢。
“……這個時間,你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