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昭野本來有許多話要說,現在鼻尖嗅着江燼梧脫下的外衫上沾染的濃膩的香味,頓時先将那些話放一邊了。
“殿下從哪兒回來的?”
江燼梧有些莫名,不知他又怎麼了,但仍好好答了,“永和殿,剛見了陛下。”
謝昭野神色沒什麼變化,但又問了句,“這個時間怎麼想起去見陛下了?”
“向陛下禀告隴州之事。”
江燼梧想起白天同他争執時那些口不擇言,現在見到他本就不太自在,“你還沒回答孤,這個時間,宮門已經下鑰了,你怎麼又跑來東宮了?”
謝昭野回過神,想起自己是做什麼來的了,一下子又換了副神情。
“臣本來不想來的。”他說,“但臣覺得不公平,隻有我一個人郁悶不平,殿下卻看不到,太虧了。”
“殿下,你白日裡說我的那些話,我真的很難過。”
他用的詞是難過,而不是生氣。江燼梧的唇動了動,卻不知道要說什麼,隻望着他。他以為,按謝昭野的性子,接下來至少半個月都不會想見他。以前他也這樣,同他争吵了,沒消氣前即使迎面遇上也是冷冷的。
謝昭野走近,扯了扯江燼梧的衣角,像很多年前坤甯宮裡養的那隻小白狗,巴巴地等着主人順毛。
以江燼梧對他的了解,他能說這些話,分明就是在向他服軟了。
服軟?謝昭野?更不提這回的确是謝昭野占理多。
他一時都有點懷疑面前的真的是他認識的那個人嗎?
見謝昭野還等着他的回應,江燼梧垂垂眸子,“是孤不該說那些話。”
“不,我知道,殿下隻是氣過頭了。”謝昭野道,“臣一個人想了很久,并不想每次都這樣和殿下浪費時間冷戰。”
“殿下,從現在開始,不管我們吵了什麼,都不要躲到看不見的地方怄氣,也不要一生氣就不理人,好不好?”
分明是他自己才有這毛病!
見他不語,謝昭野又扯了扯手心拽着的衣角。
江燼梧看了看他,然後點頭。
“嗯。”
……
默書進來點安神香時,看到的就是平素運籌帷幄能決策千裡的謝大人,穿着眼熟的,分明是自家殿下的寝衣,一臉憤懑地在床前的地闆上鋪被子,許還是不甘心,仰頭喊了聲:“太子哥哥……”
默書一個踉跄,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太子哥哥鐵面無私:“你這麼聰明,難道不知道同一個伎倆,短時間用兩次,效果會大打折扣嗎?”
謝昭野發現默書也不沒不好意思,火速爬起來讓他來評理:“小默公公,殿下讓我打地鋪,你說,這合理嗎?”
默書:……
該說不說,謝大人您出現在這裡本身就很不合理?這讓人知道了該怎麼瞧他們殿下?!外臣留宿就算了,還留到太子自己的寝殿了?!
默書揚起一抹不出錯的微笑,“謝大人,其實偏殿收拾收拾還是可以住的,讓您睡地上也太委屈您了。”
江燼梧這時也點頭,“也可,謝大人身嬌體弱,睡地上是不太好。”
謝昭野:……
“算了,不必,我皮糙肉厚,哪裡體弱了?不必麻煩小默公公了,打地鋪挺适合我的。”
江燼梧觑他一眼,這會倒改口挺快的。
默書有點無奈,索性也不管了,他本也管不了,殿下自己要縱着,他能有什麼辦法?
“這是什麼香?”
默書溫言:“回謝大人,這是安神用的,殿下這些天事務繁忙,有時夜裡入眠難,就讓太醫署調制了這安神香。”
謝昭野點點頭,忽然又說,“無事,今晚有我在,殿下一定能睡好!”
默書一個手抖,險些把香撒出爐子。
“謝昭野!”
謝昭野回過頭,“怎麼了?”
江燼梧:“你很吵。”
謝昭野蹙蹙眉,忍不住嘀咕,“還沒說幾句怎麼就吵了?”
默書點燃香,就退下了。
走出殿外,掃了眼門口守夜的小太監,随口道,“今日不必守了。”
兩個小太監面面相觑,然後躬身應下:“是。”
他回頭看了眼禁閉的殿門,搖了搖頭。雖然說過很多遍了,但他還是要說,謝大人這離京一年,回來後真是變了太多了。原本白日裡鬧了那樣一出,要是放以前,少說也要小一個月,兩人之間這别扭勁才能過去,如今竟然一天都沒過去,謝大人就溜來東宮了。
不過,也沒什麼不好的。
他總覺得,有謝大人在,或許将來,殿下會改變主意呢?
反正殿下又不是第一回為謝大人放棄原則了。
至少,從眼前來看,今天謝大人死乞白賴不肯走,殿下倒是能早睡一天了,放在平時,即使默書勸了又勸,他還是得在看上半個多時辰的折子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