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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
江燼梧額頭冒着冷汗驚醒,一睜眼就對上謝昭野擔憂的眸子。
剛從夢魇裡掙脫出來,他頭疼得厲害,還有些恍惚,分不太清這是另一層夢還是怎地,望着謝昭野低低喊了他一聲——
“雁奴?”
謝昭野身子僵了一下,表情有些複雜,片刻後卻露出一抹笑,擦了擦江燼梧額頭的冷汗,輕聲應:“嗯,是我,太子哥哥。做噩夢了嗎?我喊了你好久。”
江燼梧怔怔望着他的臉,忽然搖頭,“你是雁奴……不是,你不是,他們說,雁奴死了,褚大人也死了,隻有我活着。為什麼隻有我活着?”
“我是。”謝昭野定定看了他一會,說,“那是夢,一個不大好的夢,都過去了。”
他躺下,在他耳畔撒嬌,“太子哥哥,我困了,我們睡覺吧,好不好?”
江燼梧看着有些懵懂,像小孩子一樣,遲鈍地點了一下頭,“嗯,困了就睡覺。”
謝昭野讓他枕在自己手臂上,然後一下一下輕輕拍着他的後背,安撫他進入夢鄉。就像十多年前,也是在這座宮殿裡,還沒被廢過一次的,鐘靈毓秀的小太子輕輕哄着褚大人的幼子入睡一樣。
他記得那一日,他睡意上湧困得眼睛都睜不開,卻舍不得睡過去,還要賴着小太子說話。
他問:“太子哥哥,等我長大了,是不是就可以每天都來宮裡找你玩了?”
“為什麼想找我玩?”
“因為,因為喜歡太子哥哥。”
小太子被逗笑了,“那好,既然這麼喜歡太子哥哥,等雁奴再長大點就來當太子哥哥的伴讀吧。”
“可是雁奴比太子哥哥小六歲,也可以做太子哥哥的伴讀嗎?”
“當然可以,孤說可以就可以!”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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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燼梧早晨醒來時根本不記得昨晚半夢半醒時發生了什麼,隻知道一睜眼,本來該睡地上的人不知道怎麼回事就爬上床了!
江燼梧半點不心疼,直接将人踹下去了!
謝昭野坐在地上醒了好一會兒神,不敢置信地望着他:“殿下!您也太無情了!”
江燼梧瞪了他眼,然後喊默書進來。
默書記挂着自家殿下的名聲,沒讓别人進來,隻自己備了洗漱用的水和面巾端進來。看着這混亂的場面也沒覺得意外。
江燼梧:“待會領他從後邊的小門出去。”
默書應下,心裡還尋思着又得去打點一下宮門口的守衛,免得被人發現謝大人是突然從宮裡冒出來的。
謝昭野笑了聲,說,“殿下,我們這樣偷偷摸摸的像不像在私相授受?要是那些禦史知道了該不會要參臣一本,說臣魅惑君上吧?”
江燼梧瞥他,糾正:“偷偷摸摸的隻有你一個。”
“唔,好吧。”他眼尖,掠過江燼梧的臉,“不過殿下,一早起來您就這麼熱嗎?耳朵都紅了。”
謝昭野眨巴眨巴眼睛,一臉無辜。
江燼梧說:“被你氣的!”
謝昭野挑挑眉,不再說話了。他最知道什麼是點到為止,要是再逗下去,自己就得倒黴了。
一旁假裝木頭人的默書裝作不經意瞟了一眼自家殿下的臉,果然看見江燼梧的耳垂紅得幾欲滴血。便是這樣,還要硬撐着假裝毫不在意。
江燼梧待會還要去議政殿,給班越的任命已經頒發下去了,因為事急,班越今天就要出發,他得去送班越一程。
謝昭野這個沒臉沒皮的,換上官袍後被默書從後邊的小門帶着出了東宮,扭頭就大搖大擺從正門進來了,當着一衆東宮的宮人說是來蹭個早飯的!
這種事情也隻有這厮做得出來了。
隻是,江燼梧還沒出東宮,就有他派出去的朱雀衛風塵仆仆拿着令牌從宮外趕回來。
“殿下!”來人一見到江燼梧便重重跪下。
這是江燼梧派去保護塗鄢回南溧的三名朱雀衛之一,代号坤離。
江燼梧心裡升起不好的預感,“怎麼回事?怎麼隻有你一個人回來?阿鄢呢?”
謝昭野無意撞見這一出,但默書屏退了其他人,卻沒有要趕他的意思。
從江燼梧口中聽到這麼一句飽含擔心的,明顯是女子名字的“阿鄢”,讓他下意識看向他,隻是江燼梧顯然現在全部心神都在那個什麼“阿鄢”身上!
“殿下恕罪!塗鄢姑娘,塗鄢姑娘不見了!”
“我等一路護送塗鄢姑娘返京,怎知從出了南溧境内開始就不斷遭遇追殺!日前,我們帶着塗鄢姑娘從陸路換水路,沒承想,竟然在江面上遇上了追殺的人,塗鄢姑娘落水後就失蹤了!”
“屬下辦事不力,請殿下責罰!”坤離重重俯首。
謝昭野不知道阿鄢是誰,但“塗鄢”,這個名字,于他而言,并不是全然陌生。
隻是,塗鄢這個南溧公主,不應該是在皇帝賜下的公主府裡頭嗎?
真要論起來,謝昭野是和江燼梧一起認識的塗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