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昭野笑意加深,“那就好。”他翻了翻五皇子剛交給他的卷宗,“城外西南門護城河上的橋梁似有坍塌之勢,臣記得三日前就讓五殿下帶着匠人去現場查探并交出一份新的維護方案和修建圖紙。”
“臣方才粗粗翻閱了一下,有幾個問題,不知五殿下是否親自調查過修建橋梁的這幾種材料?又是否清楚橋梁損壞的程度與原因?若維修無法,要修建新的橋梁,五殿下給出的這個位置,似乎……”
他狹長的眼尾輕輕上挑,夾着絲若有似無的笑,話未說盡,但五皇子的臉已經漲得通紅。
工部其他官員偷摸往這邊瞧的視線更是讓他站都站不安穩。
“我,我……”
謝昭野微微一笑,“無妨,五殿下畢竟初入工部,太子殿下當初掌工部事宜時,亦是事必躬親,與匠人同進同出,這才能做到未出絲毫纰漏。五殿下年輕,慢慢來就是。”
這話一出,五皇子的臉更是躁得發熱,幾乎确定眼前的謝大人是知道他這幾日都偷偷帶着未婚妻去詩會玩了,這些差事壓根沒親自去看過,全交給下面人了,方案和圖紙也是拿的現成交上來的。
謝昭野說他年輕,但他自己也才二十歲,已經是穿上三品的大紅色官服也不會被人懷疑是因為谄媚太子得來的了。畢竟滿朝文武都知道,這位謝大人雖年輕,卻格外有能力,再過個幾年,在六部攢些履曆,年齡稍稍上去,勢必是要直入中樞的。
五皇子暗自祈禱要是這個時候能有個人來救救他就好了,緊接着就眼尖發現在工部外徘徊的小太監。
“那不是皇兄宮裡奉茶的小太監嗎?”五皇子飛快地說,“謝大人,莫不是皇兄這會找你有事?”
謝昭野的笑容頓了頓,眸光眺了眼外頭的小太監,心中将近幾日的事都過了個遍,也沒想起來有什麼事。
難道是殿下想他了?
謝昭野溫聲向五皇子道,“想來是太子殿下有事吩咐,臣去看看。至于這卷宗……”
五皇子趕緊道:“我也覺得這卷宗不太完善,需要改改,這就帶匠人再去實地看看!謝大人不用擔心我,還是皇兄的事要緊!”
“好。那這卷宗殿下就先拿回去吧。”
将這樁事交代好,謝昭野才撫了撫袖口的褶皺,走了出去。
他也認得這個小太監,是默書的徒弟,見過多次了,算是個老實本分的。
他一見謝昭野就趕緊把信拿出來,“謝大人!這是我師父讓我給您的,說一定要親手交給您!”
信封上并非江燼梧的字迹。
謝昭野狐疑地眯了下眸子,拆開信看,隻有短短兩行字,但字迹有些潦草,看得出寫信人的迫切。
刑部?塗鄢?
謝昭野卻沒有第一時間行動,而是本能意識到其中的異常,問眼前的小太監,“殿下呢?殿下今日不在東宮嗎?”
小太監答:“在的。但殿下每月的十六都獨自在後殿設的小觀裡為先皇後抄經祈福,誰也不見。”
“謝大人,我師父說,信裡說的這事很急,請謝大人一定盡快想法子!”
“罷了,我知道了。回去跟小默公公說,交給我了。”
小太監如蒙大赦:“是!奴才這就回去向師父禀告!”
謝昭野垂垂眸子,眸中滑過一絲鋒芒,返身回去跟副手交代了幾句就往刑部去了。
*
刑部尚書李诩,乃是秦國公的門生,其正室夫人是秦固安未出五服的外甥女,平素也和秦國公府來往頗多,就單說去年秦國公的六十大壽,因為秦國公好賞木雕,不僅府裡收藏了不少,有時還自己上手雕刻,這位李尚書可是天南地北搜羅了好幾位匠人送到國公府,還送了塊價值千金的木料當壽禮。
從江燼梧代皇帝監國之後,大部分會看風向的牆頭草都開始自省自己有沒有跟秦國公府走得太近,除了李诩這種跟秦家牽扯太深的,其他人也不敢這麼谄媚地捧着秦國公府了。
李诩可是秦國公養的一條好狗。
隻是他本人能力屬實一般,之前也是靠着秦家的路子才能步步高升,自他上任後,刑部那些潦草結案的冤案錯案十樁有八樁是他審的。
江燼梧早想撸了他的官,奈何他一直被秦家保着。
也是在兩年前,被江燼梧尋到了個由頭,往刑部安插了個自己的人填了刑部左侍郎的缺,勉強算撬開了一個口子,刑部的冤假錯案也少了很多。
默書在信裡說,必須把塗鄢光明正大從刑部帶出來,但也不能洩露她的身份,被人知道她就是被南溧送來大魏為質的那位公主。
謝昭野大約猜得到默書的顧忌。
誠然,若是讓謝昭野來選,這麼件容易給人留下把柄的事,與其費盡心思去救,不如斬草除根,以絕後患。反正公主府裡有位假公主也沒漏過餡,小小的南溧更是不足為懼,尋個時機讓那位假公主病故,難不成南溧還敢來質問?但沒辦法,江燼梧肯定不會同意。
他的好殿下不知為何要保這個丫頭,他也隻能聽從了。
他這會來刑部自然不可能找到李诩那兒去。他要找的是刑部的左侍郎沈蒙。沈蒙是出了名的鐵面無私,連雍武帝都杠過不止一次,屬于是雍武帝最不喜歡的那類人。
就是因為這,沈蒙曾在宣徽十四年被外調。同樣是外放,像蘇允這類完全是去攢治理地方的經驗的,他呢,就是被皇帝厭棄給放逐的,外放的地方距離上京十萬八千裡,馬車都得走個小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