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涉地方知州,江燼梧當即召集了中樞、六部和監察院共同商讨。
江燼梧正兒八經掌權也就這一兩年,而大魏上下在好奢華好享受的雍武帝放任下已經數十年。
上京暫且不說,地方上天高皇帝遠的,爛賬是一筆疊一筆,上頭無人追究,他們也隻肖掩飾太平即可,背後有靠山的就更嚣張了,隻要按時“上供”,在地方上燒殺搶掠都告不到上京來,這些年不知養出了多少膽大包天的地頭蛇。
宣徽二十五年時,江燼梧親征,坐鎮隴州時,那前任隴州知州的腦袋和身體還沒分家時,就是個非常典型的地頭蛇,連江燼梧這個太子都沒放在眼裡,明着敬三分,背地裡沒少幹混賬事,也是太嚣張,被他抓住了小辮子。
大魏的國土太大,盡管江燼梧這幾年已經尋着機會處置了一些,但數十年的爛賬怎麼可能一夜之間就平得了?說到底,都是雍武帝這個皇帝做的孽。一國之君,做到這份上,也隻有他自己覺得快活了。
謝昭野說要去錦州時,他派人送去自己的令牌,就是有這方面的擔憂。
這一年多他一直沒騰出手來,既然這回洪覺這一大摞人正好撞上來,倒可以拿來做個筏子,從錦州開始,肅清一下那些貪贓枉法、徇私舞弊的貪官污吏!
“衆卿好好看看謝侍郎從錦州送回的急奏吧,裡頭還附了洪覺和林世昌的認罪書!”
江燼梧的口氣聽不出喜怒,因此衆人傳看完後也不敢輕易冒頭,隻等着他的下文。
果然,江燼梧沉聲,隐隐聽得出壓抑着的怒氣:“貪污朝廷撥下去修建燕池渠的銀子不算,還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謀害工部派去督建工程的典史,真是無法無天!這等逆臣,把百姓!把陛下和朝廷!放在何處?”
江燼梧冷笑一聲,翻開認罪書一樁樁念:“宣徽十七年五月,錦州水災,貪污赈災款白銀十五萬兩!十七年六月,時任錦州通判的聞安民得知真相欲越級上報,怕暴露,所以讓他最後因“意外”死于流民暴亂!十九年二月,洪家幼子強搶民女為妾,雇兇縱火,殺了此女娘家婆家共二十一人!二十年七月……”
江燼梧念完,氣得直接把這認罪書扔下去,“看!都給孤好好看看!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孤可真是見識到了!”
“有這等國之蛀蟲在!遲早要把大魏蠶食殆盡!”
這話說得嚴重,衆臣連忙跪下疾呼:“太子殿下息怒!”
江燼梧胸膛不住地起伏,目光冷冰冰地掃視下手伏地的大臣們,那認罪書上的樁樁件件足以讓人震怒!
“那兩人不日将被押送至上京,審問過後,殺!就在鬧市口,淩遲處死!”
這話一落地,其他人都忍不住心中大駭。
不知道是不是自小受白皇後教導加上曾在道觀出家十年的緣故,江燼梧雖然手段不弱,将朝局掌控得穩穩當當,可以說是個非常合格的未來君主,但他并不暴虐,不僅不暴虐,甚至能說是溫和,所有人都是第一回見他用這樣殘暴的方式處死人。
這也更說明,他是真的動怒了。
無人敢勸,隻能俯首稱“是”。
但江燼梧話還沒說完。
“孤有意,以此為契機,重組巡察司。”
相比前面,這才是個真的火藥包,轟一下就炸開了!所有人都下意識擡起頭看向上首的太子,有些人臉上的錯愕都還沒來得及掩飾。
大魏是有巡察司的,巡察司隸屬監察院,每年由監察院不同的禦史組成一套班子,帶着禦令巡使各地,除了視察民生,最主要的任務還是監察地方官的腐敗行為,有着上奏可直達天聽的權力。這些巡察禦史外出巡使時,一般會有皇城司護送,護衛隊的負責人同樣可以直接向皇帝上報任何密事。
隻不過,近幾十年來,包括雍武帝在内的兩代皇帝都是一個脾性,百官忙着站隊的站隊,明哲保身的明哲保身,有大才的又沒幾個說得上話,雍武帝登基後沒多久,各地就到處生出民亂。
不少巡察禦史還沒到地方先被死于匪患了,監察院的禦史們一個一個的推脫,怕還沒到地方上就先死于亂刀中了,皇城司更是擠滿了各種鍍金的混日子的中飽私囊的……巡察司也因為這個緣故逐漸沉寂。
和裴虎跪在最前面的蘇允暗自側身打量了一圈其他同僚,視線在秦川穹和某幾個人身上重點落了落。
也是好巧不巧,方才江燼梧盛怒下扔下的認罪書竟然就扔在了秦川穹腳下。
他腦海裡閃過許多。
從江燼梧複立以來對監察院的格外看重,以及步步肅清皇城司的行為,又是這回命謝昭野前去錦州……
他細細思來,猛然發覺,今天這一步,也許江燼梧很早就打算好了!
誠然,也許他還有一些私心,畢竟此舉對秦黨的黨羽打擊絕對不算小,但長遠看來,打擊地方貪腐,功在千秋,往大了說,再為大魏續上百年光陰也不成問題!
蘇允低着頭看着地面,眼色深沉,面上閃過諸多情緒未被其他人察覺。
從江燼梧掌權以來,禮賢下士、愛民如子,似乎是在一點點描補前人留下的千瘡百孔,也的确很有成效——在烈火烹油中搖搖欲墜的大魏,似乎真的要迎來一位明君了。
蘇允直起身,深深望了眼這位太子,然後伏下腰,在所有人都還沒反應過來時,大聲表示支持:“微臣認為,殿下此舉,大善!地方各州頻頻生亂,重組巡察司勢在必行!臣,附議!”
江燼梧有些意外蘇允居然會是第一個支持他的,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在蘇允表态後,裴虎也續着他後頭表示:“蘇大人說得有理,臣也附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