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在屏幕上快速躍動的文字,葉詩多次想要敲擊鍵盤回複,最後都不了了之。她很難想象這樣卑微的文字是由那個糸師凜說出來的。
當初隻是在宿舍裡随口口嗨的話,如今變成現實才發現竟然如此沉重。
葉詩沒有兄弟姐妹,她甚至連父母是誰都不知道。
秋天一個泛着寒露的早上,院長打開孤兒院的門就在門口發現了一個裹着破舊毛毯的女嬰。
院長是個很和藹的老婦人,孤兒院規模很小,故而平時得到的補助也很少,院長從來不會抱怨什麼,帶着孩子種地,做手工,事情不多的時候就帶着一個或者兩個孩子去擺攤賣手工藝品。
雖然價格不貴,但是總能給孩子們掙出幾塊糖果。
葉詩記得自己在十歲之前非常活潑,是那種跑上山坡,還要院長帶着一衆鄉親上山找的野孩子。
可是随着院長的年紀越來越大,已經不太能負擔得起整個孤兒院,于是就有了官方幹預将她們這群孩子合并到了另一家規模更大些的機構。
後來院長去世,她不知什麼時候變成這個自閉的性格,客觀條件如此,她從沒有過度依賴過其他人。
葉詩對糸師凜的心理能理解,卻沒辦法完全帶入他的立場考慮,被糸師凜全心全意地信賴與依靠,她真的值得嗎?
葉詩不由得生出這樣的困惑。
手指調出糸師凜的電話,撥通。
一秒,兩秒,等到二十秒後電話才接通。
很顯然,糸師凜在鬧脾氣。
“凜。”
“恩。”少年的聲音冷冷的,并不因為這個電話而感到喜悅。
葉詩靈光一閃,重新去看line的聊天界面,發現剛才的那幾條已經全部撤回。
隻剩下一個【噓つき】十分醒目地挂在哪裡。
“今天的事情我很抱歉。”葉詩将手機開了免提,手指在床單上比劃着“說謊的人”,和她現在的處境何其相似。
糸師凜關于她的記憶就是一場謊言。
糸師凜聽着葉詩有些發悶聲音,理智告訴他,黑發女生下午可能真的很忙,所以忽略了他的消息。
但是感情又在一旁煽風點火,打個電話需要多長的時間,幾個小時過去,沒有半點回音她簡直完全沒有把你放在心上。
說不定在她心中你隻是無關緊要甚至是礙眼的家夥。
他因為女生那個突然的親吻魂不守舍,回家的時候他将暫停的恐怖電影重新播放,卻怎麼也看不進去,每日的鍛煉也因為害怕錯過女生的電話頭一次中斷,剛才用晚飯的時候也一直低頭盯着身側的手機,被父親教訓了一頓。
他不想原諒。
久久沒有等到電話那頭的回複,葉詩也沒繼續說話,她就這麼抱着膝蓋,任由電話上的通訊時長增長跳動。
糸師凜似乎也是抱以同樣的想法,一句話不說卻又不挂斷電話。
或許持續了十分鐘,又或是更久,葉詩突然出聲:“凜……”
墨綠發少年依舊隻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把眼光看向更大的世界怎麼樣?”葉詩思考良久吐出這句話來。
電話那頭靜默片刻後,是糸師凜陡然拔高的音量:“我不要!葉詩,你果然和糸師冴那個家夥是一樣的人!”
說完這句話,少年立刻挂斷電話,不給女生任何辯駁的空間。
驟然斷掉的電話,葉詩盯着自己的鎖屏壁紙,下巴在膝蓋上蹭了幾下。
她在說出這句在糸師凜雷區蹦迪的話前,就知道了結果,隻是作為年長者,又被對方如此信賴,她覺得自己有義務開導下對方。
可惜,“失敗了啊。”葉詩歎了口氣。
因為隔着電話,才能說出這種“高高在上”的話語,真要面對面1v1,她大概會被糸師凜的冷眼盯到自閉。
為什麼會生出這樣的想法呢?
大概是她沒辦法全心全意地愛着凜,對上凜這樣的愛感到壓力與愧疚了吧。
鐮倉,糸師宅。
兄弟房間傳來的動靜讓在樓下休息的夫婦二人對視一眼,最終還是糸師夫人邁步上了樓梯:“小凜,怎麼了?”
盯着地上屏幕裂開的手機,糸師凜滿臉陰郁。
一個二個都是這樣,他做得還不夠嗎!
看看更廣的世界?
虛僞,騙子,滿口謊話,隻是因為不想要我,就編出這麼高大上的理由。
八十八葉詩。糸師凜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默念這個名字,好似要将其嵌入心底。
沒有聽到回應,糸師夫人貼近門闆,房間内尤為安靜,她忍不住又敲了一下門:“小凜?”
“我沒事。”房間内這才傳出少年人低啞的回應。
“能給媽媽開下門嗎?”糸師夫人還是不放心。
“我要睡覺了。”糸師凜拒絕。
“這麼早?”
“明天我要去東京。”
“诶?”
“去找一個人。”當面問個清楚。
“媽媽認識嗎?”糸師夫人不太放心。
“我去找葉詩。”
“啊,我知道了。”糸師夫人腦中頓時冒出一個模糊的影像,“身上的錢還夠嗎?需不需要媽媽再給你一點。”
“不用。”
對話結束,糸師凜彎腰撿起自己的手機,從左下角開始,整個屏幕都爬滿猙獰的傷口,指尖掠過屏幕,有細碎的好似玻璃的微小顆粒。
寂靜的房間突然響起一聲低沉的誦念:“葉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