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對于日本人而言是一件非常有儀式感的事情。
井闼山的校園食堂内,時不時地響起“我開動了”的聲音,為了讓自己顯得不那麼特殊,葉詩也将雙手合十,做了做樣子。
午餐是佐久早幫她拿過來的,去打飯前還特地詢問了一番她有沒有什麼忌口的東西。
葉詩咀嚼着口中的飯粒,即便低着頭她也能夠感受到,于她對面,來自卷發男生的專注目光。
這下子,連嘴裡的飯都有些失去滋味,一口又一口,像是在完成某種任務。
佐久早沒能等到想要的回應,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開始用餐。
盡管他的那份比葉詩的要多出一倍有餘,但兩個人幾乎是在同一時間放下筷子。黑發女生這才擡起眼睛,發出邀請:“我們出去走一走吧,剛好消消食。”
“好。”佐久早猜到接下來可能會發生什麼事情,可也依舊毫不遲疑地同意下來。
他主動收拾起女生和自己的餐盤,走向回收餐具的地方。
之前是卷發少年在前,此刻引路的人,換成了葉詩。為了接下來的談話,她需要一塊兒偏僻角落,而在這項工作上,她很有天賦。
走在她身後的佐久早,井闼山在讀生,看着越發陌生、僻靜的環境,嘴角不受控地抽動了兩下。
瞧着女生還有繼續往前的打算,佐久早不得不叫住她:“葉詩,可以了。”
“哦,可以了嗎?咳咳,那就在這裡。”葉詩又左右看了看,确保兩人身後沒有跟着什麼小尾巴後,她剛想張嘴,佐久早就先她一步開口:“我喜歡你。”
零幀起手,黑發女生腦子霎時間一片空白,隻能呆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卷發男生。
對方大概率是第一次幹這樣的事情,眉頭蹙起,眼神飄忽,根本不好意思直視她的眼睛。
女生視線下垂,能看見男生垂落在一旁的右手也狠狠揪住褲縫線。
男生将葉詩的沉默當做無聲的回絕,他緩緩松開了捏緊短褲的手指,聲音尤為低沉:“抱歉,即使在明知道你有交往的男友,我卻還是……”
“該道歉的不是你,而是我才對。”葉詩一個激靈回過神來,從一旁的樹枝上扯下一片樹葉捏在手中,她迫切需要一點東西來分散她的注意力。
“怎麼會?明明就是……”
“這一次讓我先說怎麼樣?”葉詩又一次打斷了佐久早。
卷發男生抿了抿唇,站在他面前的女生低着頭,讓他無法看清她的表情。
既然是葉詩的意願,他便不再開口。
黑發女生捏着稍微有些發燙的樹葉,她從沒有想過聖臣會對她表白,畢竟那天早上的落荒而逃過于深入人心,她甚至已經做好了,從今往後,兩人都不會有交集的打算。
可沒想到的是,等待她的竟然會是男生的告白。
這并不合理。
她決定說得更明白些:“聖臣應該知道,我不止一個男朋友吧?凜你已經見過了。以及,發生在我家門口的事情,你也看見了吧?”
八十八宅門口前的擁吻,沙發上密不可分的擁抱,這全部都是佐久早竭力想要遺忘的畫面,可如今被人再一次提起,他的喉嚨開始變得艱澀,就連一個簡單的回應都做不了,無聲的沉默着。
“所以事實已經十分明顯了,我是個很花心的人。喜歡我,完全就是一個錯誤的決定。”葉詩觀察着樹葉的脈絡。
之前她都藏着掖着生怕被人發現,如今徹底說開了,好像也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麼困難。
承認自己花心而已。
聽着女生的陳述,卷發男生的目光閃動一下,緩緩開口,聲音帶着幾分沙啞:“你說,你是一個花心的人?”
“嗯?”葉詩不理解對方為什麼要特地重複這句話,下意識地擡頭,想要從對方臉上找到答案。
佐久早并沒有回避她看過來的目光,隻是詢問自己在意的問題:“那我向你表白,你又為什麼要拒絕?”
手中的葉片霎時一分為二,葉詩呆愣愣地捏着被自己分/屍的樹葉,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是因為在你眼中,我還不夠優秀嗎?”佐久早很認真,“我現在雖然還隻是個高二的學生,但如你所見,我在排球上還算有天賦。雖然由我自己說出來,有自誇的成分,但我目前的确是全日本高中生中,排名前三的主攻手。
“最近也有國家隊的相關人員與我接洽,我之後一定可以轉入職業。”
佐久早對之前在八十八宅看見的那輛豪車印象深刻:“再多給我些時間,我會掙到足夠多的錢……”
葉詩遲緩的大腦終于反應過來,出聲制止對方:“等等!”
她愛财的屬性已經到了人盡皆知的地步了嗎?為什麼聖臣張口就是我會掙錢養你。
“我并不是因為這個原因……”
“那是什麼原因?葉詩如果想要拒絕我,就拿出一個足以說服我的理由。不要把我當成小孩子糊弄。”佐久早寸步不讓。
為什麼啊?我這難道不是在阻止你跳入“火坑”嗎?葉詩自己都為此感到迷茫。
她的腦子很亂,無措地蹂躏着手中的樹葉,她最開始來這裡是為了什麼來着?
給人送東西,送完東西順便當下知心姐姐。對哦,她是來開解對方的,葉詩找回了自己的立足點,也變得稍微有那麼點底氣了:“我不想因為我而影響到你的正常生活。”
卷發男生眉頭挑了挑,他設想過葉詩拒絕自己的各種原因,但沒想到,關鍵點竟然在自己身上。
他将女生的動機翻譯了一下:“你為了不影響到我,所以無法接受我的告白?”
葉詩點頭。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拒絕我,隻會更加讓我心神不甯。”
黑發女生霎時懵了,這是可能的嗎?
明明她都已經在人面前“渣”得如此明白了。
“還是說,葉詩拒絕我根本就不是因為我的原因,而是你考慮到了你其他男友的想法?”佐久早在此刻顯露出了他的攻擊性。
佐久早聖臣在他人眼中,屬于人長得帥,排球技術好,可惜性格有缺陷,是那種不太好接近,但又不具備威脅性的人。
可事實上,佐久早本人清楚,他是個很較真的人。
于比賽,他會将每一場比賽都當做是人生最後一場比賽,賽後也會非常認真地複盤,落實到每一個球;于生活,每次洗完手之後,他都必須用手帕擦幹淨,且必須将濕的那一面疊進裡面才會放進口袋裡。
他可以接受葉詩的拒絕,但是他不能接受葉詩不合理的拒絕。
葉詩本以為打發掉佐久早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可事實是,她現在很無力:“你誤會了。”
事情怎麼會演變到如此程度?
葉詩苦惱,甚至覺得自己被人帶偏了:“我覺得我們需要重新梳理一下邏輯。”
“好。”
“你最近經常出現練習走神,東西忘帶的情況吧?”
“是。”
“出現這些的原因,是不是都是因為我?”
“是。”
“那如果沒有我,你的生活就能恢複正常?”
“不會。”
“???”不是都說人的思維有慣性嗎?為什麼她的問題問得這麼快,佐久早聖臣也依舊能反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