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渰臨行時,将佩刀背上,留下一句“紫陽花雖好,多少卻有毒,請殿下勿忘淨手,臣先告辭。”便作揖離去了。
公孫祈看着方才撫過紫陽花的手指,一時沉思。
這是我的夢麼,亦或是紫陽花的清夢?
巧心今日才知這紫陽花竟是有毒的,連端來水服侍公主洗手,她小聲說出自己的疑惑,“殿下,樓先生也沒有出示信物,真的可信嗎?”
其實公孫祈也有點疑惑,但一想到父親連這個秘密都告訴了樓先生,想必是十分信任他了,她又直覺樓渰沒有惡意,便也願意信任他。她淨手,說道,“父親信任的人,我也信任。”
公孫祈讓巧兒把府中衆人都叫來,她看着院子裡的老少十餘人,泰半是陪她從宋國來到黎國的,還有幾人是她收留的走投無路之人。
他們聚在一起,都聽說了太子殿下要歸國了,有的傷感有的喜悅,三兩交談起來。
王翁是戎仆,專駕車馬,他喜極而泣,一雙淚眼婆娑,慈愛地望着公孫祈。
“殿下是有福之人,八年前老叟帶殿下離國時便想到有今日,老叟身體尚是硬朗,一定将殿下平安送回家去!”
公孫祈敬重王翁,向他行長揖禮,王翁連說“殿下使不得”,公孫祈笑着揮揮手。
“明日孤便要啟程回宋國,隻能拜托諸位今日拾掇行李,願意跟随回國者,明日一起上路,其餘人可以找巧兒領十兩銀,自行離去。”
衆人聽到這番話,原本傷感的聲音也沒有了。有的人在這裡住久了也有了家室,不再願意回去故國,公孫祈都理解。雖然八年來沒什麼情分,大家現下都感激公孫祈善舉。
終于要回國了,一時間她卻如夢初醒,這八年竟像大夢一場,一點也不真實。
她甚至想過就這樣困在這裡一輩子了,模糊了生死的界限,但她卻不敢死,她在黎國一日,便是宋國太子一日。
死之一字容易,難的卻是陷故國于不仁,陷黎國于不義。
她笑自己倒真像個太子,滿心“仁義道德”,這些從書中看到的東西,她究竟懂幾分呢?可惜如今回國,這些書卷卻不方便帶過去。
她在黎國一切從簡,如今要回去了,收拾不過一個時辰的事,不多時,人也走了七七八八,連着王翁和巧兒,隻有六個人要回國。
這時她想起一個人,白霜,她在黎國唯一的好友。
但想到她的時候,白霜正來了。那個穿着粗布衣裳的姑娘,驚訝着端着一小盆臘菊走來,臉上依舊是紅暈朵朵,讨人喜歡。
她左右看了看庭院中的行李,問道:“阿暢要回宋國了嗎?”
白霜知道該為阿暢開心的,可是眼睛裡的不舍那麼明顯。
公孫祈不知道怎麼回應會讓她不那麼難過,隻能悶聲“嗯”。
白霜是個好姑娘,爹娘都過世了,她一個人在家裡照顧祖父母。公孫祈剛來黎國住下不久,那天風雪交加,有個小姑娘敲響她的門扉,她捧着一束臘梅,問:“大人要不要買花?”
兩個人就此結緣。
白霜是個大大咧咧的姑娘,卻知道公子暢是個别扭性子,她立馬換個話題,把蠟菊遞給眼前人,“阿暢,這是蠟菊,開了花就不會謝,路上帶着好看,見着花兒想起我呀。”
公孫祈接過蠟菊,花開得正好,每個花瓣都生得恰好,勻稱而美麗。“謝謝霜兒,我很喜歡。”
說罷,公孫祈讓巧兒将蠟菊放好,也把她鏡奁中的幾隻簪子拿來,巧心拿眼神示意公孫祈,但她沒有會意到。
她挑着發簪,這幾隻簪子都是男子用的款式,唯有一隻象牙發簪雕了小簇菊花,正适合送給女子。
“我也有菊花送你,霜兒戴這發簪正好看。”
公孫祈話未說完,白霜就撲了過來,抱着她哭,卻不再說話。遠望夕陽給山巒鋪了一層旖旎的暮色,她輕輕拍着白霜的背,忍不住也哽咽。
哄了許久白霜才不舍地離去,離開時看着她的眼神更加幽怨。公孫祈不解,又問巧兒剛剛示意她什麼?
巧心哭笑不得,“殿下,男子送女子發簪,意味着‘結發’,就是‘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的想法,白霜姑娘怕是會錯意了,又沒等到殿下的表示,又喜又怨呢!”
這話聽得公孫祈一怔,反應過來就是面紅耳赤,渾身尴尬,不過明天要走了,再尴尬也已經是過去了。
終是遺憾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