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桢被公孫祈的正經逗樂了,他當然知道這糕點味道如何,于是笑了笑而後小聲道:“你舅母的味覺不太好,吃不慣不用勉強,我多吃兩個就說是你吃的。”
公孫祈一下子便明白了,舅母的郎君和孩子們都小心呵護着她。
不知道為什麼想要流淚,她想起了巧心說的話,原來是她見識了愛與溫柔。
公孫祈搖搖頭,她道:“祈兒吃得慣,舅母做的很好吃。”
說完接着又繼續吃這糕點,另樣的味道卻被她品出了甜味,舅母的點心裡不隻有一種愛。
鐘桢為公孫祈的懂事體貼感到動容,他溫和道:“下次筵席先定在十日後,這幾日我要召集衆臣讨論孫先生所言之策,便沒什麼時間,到時候丫頭還來不?”
公孫祈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她立馬答應了,還問道:“舅舅,我想帶一個人來一起參加,可以嗎?”
鐘桢沒做多想便答應了,他還叮囑道:“以後可以多來找你舅母玩,兩個渾小子忙得她精疲力竭,你來了想必會收斂些。對了,記得把暢兒也帶來,他也該出來見見了,鎖在宮裡八年,如何不寂寞呢。”
如何不寂寞呢。
她原以為自己的離開會換得阿暢在安和平安喜樂,原來兩個人同樣寂寞。
她認真應下了。
在丞相府用過晚膳後,天色已晚,公孫祈乘着夏缦車回宮去,她的腦海裡什麼都有,索性什麼都不想,隻是望着夜幕,感受着深秋的涼意湧上心頭。
回到長歡殿的公孫祈坐在書案前,懷裡依舊是大将軍,她止不住腦海裡的各種念頭紛飛,也唯有思考能使她感覺到自己活着。
無知使人快樂。知道的越多,越會産生各種念頭,從而生出困惑和痛苦。舅母不知道自己的糕點在别人口中的味道,便不會苦惱。
這不是什麼值得被諷刺的事,相反,這是愛。
那麼她呢,想要這種快樂嗎?她已經沒有選擇的資格了。那麼如果回到最初,她可以選擇的時候,她會怎麼選呢?
也許她還是會告訴先生,她選擇痛苦。
說到底,她還是沒的選。從作為公孫祈出生開始,她身邊的人就已經确定了,她的母親,父親,弟弟。是在宋宮殿的八年和黎國宅邸的八年,讓她成為了公孫祈。
她的命運或許是在黎國都城外死去,死在什麼也不懂的年紀。
然而有人救了她,她開始懂得何為痛苦,何為理解。
如果有人問,你作為公孫祈的這一生,會後悔嗎?
她也許還是會感謝父親母親賜予她生命,感謝先生救下了她。
清晨公孫祈聽到二十三聲杜鵑啼叫,她抑制不住想見先生的心情,她想告訴他在她的世界裡,有杜鵑的鳴聲。
這個世界的此時此刻此地,隻有你因為清晨聽見鳥鳴而感動,别人都不能懂得你的心情,隻有一個人,你迫不及待地期待他能懂。
公孫祈用過早膳便去看望父親,公孫郁的身體恢複得很慢,但一日好過一日,總是有盼頭的。
她給父親講了昨天在舅舅家的經曆,有關諸位先生的高論,有關舅母和表弟的趣事,公孫郁聽得很入迷,也被這一家人逗笑了。
但正如公孫祈所領悟的,歡樂和悲傷是一體兩面的,公孫郁也從歡樂轉化了悲傷,不過他沒有表露出來,依舊溫和地望着公孫祈。
公孫祈準備了好久,離開前她終于問出了口:“阿爹,祈兒可以去見樓先生嗎……”
公孫郁笑着道:“為什麼不可以呢?隻要世上有想見的人,就可以去見。你是宋國的公主,阿爹沒能給你什麼,隻希望你能自由地做自己想做的事,去想去的地方,見想見的人。”
公孫郁知道公孫祈這八年過得不自由,這都是他的過錯,卻牽連了年幼的孩子。他想要彌補,決定不約束一絲一毫,隻要是她喜歡的,他都會欣然同意。
公孫祈頭埋在公孫郁的懷裡,不發一言。公孫郁輕輕拍着她的背,就像哄小時候的她。
出宮時,下人依舊備好了夏缦車,而公孫祈覺得自己已經适應了走路,且路程不遠,便不想再麻煩他們。
戎仆卻跪下道:“公主殿下,為您禦車是卑職的本分,如果您不需要,君主便會遣散卑職,所以請您不要客氣。”
懷着不可名狀的心情,請戎仆起來後,公孫祈坐進了馬車。
太陽正在冉冉升起,它仁慈地将光輝灑向了世界上的萬物,然而總是有角落和陰影不能被照耀到,這是不可無視的事實,也是讓公孫祈悲傷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