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蘿自缢了，她也丢下了暢一個人。”

這句話好似晴天霹靂，發生得太過突然，以至于公孫祈愣了片刻。她慢慢意識到是怎麼回事，先是青蘿自缢，于是阿暢來找她，但是她那時已經在槐城了。

公孫祈來找弟弟是想問母親所說的擺平何事，然而如今卻不準備再問了，她隻是靜靜地陪着弟弟。

“阿暢，對不起。”

然而這句話并沒有讓公孫暢覺得受用，他隻是想聽阿姊說，在她心中公孫暢才是最重要的人罷了。

公孫祈沒有把話說出來，他也沒有再問，沉默了片刻他先離去了。因為他知道，如果他還坐在這裡，他的阿姊也會一直陪着他。

看着公孫暢離去，公孫祈的心裡分外難過，她盯着公孫暢方才坐過的位置發呆，最後把随身系着的竹紋玉佩解了下來，放到了案上。

兩人行于這無邊夜色，寂寞的宮殿如是，寂寞的人如是。

公孫祈感傷，“巧兒，我真是學不會與人相處，如果沒有人将就，我永遠會使關系搞砸。”

如果不是父親，先生，舅舅他們一直包容她，像她這樣不讨喜的人，應該早就惹他們生氣了。

巧心立刻回道：“不是殿下說的這樣，這都不是殿下的錯，殿下溫柔細膩，對身為奴婢的巧心都如此，所以請殿下不要自責。”

公孫祈在心裡反駁，她的所謂溫柔是一種沒有用處的懦弱，隻會令人讨厭。但她沒有說出來，因為這樣隻會徒增巧心的煩惱。

如果可以，她隻想一個人痛苦，而不是讓這樣糟糕的她惹身邊的人不悅。

公孫祈狀若無事地微笑道：“謝謝巧兒，我感覺好多了。”

回到長歡殿後，公孫祈吃不下東西，隻覺得隐隐有胸悶心痛的感覺，她沒有告訴巧心，隻是随便找了個理由打發了。

她一直沒有忘記青蘿的事，她對巧心道：“巧兒，你讓人去了解一下青蘿為何自缢。”那是她幼年在長歡殿時的玩伴，她一向開朗大方，暢兒也待她很好，她想不到她為何會絕望到如此地步。

巧心答應下便先退出去了。

公孫祈在竹簡上寫道，“宮門敞開，而困于其中者，徒為情也。”

于是整夜也睡不着，她把不能去見先生與父親，而讓他們擔心的錯，也歸于自己，公孫祈學會了讨厭自己。

每日恭敬地跪在康甯殿，公孫祈同她的母親一直共處一室，她不敢擡頭看母親，卻能感受到來自母親的視線。

公孫祈的腦海裡有過無數的念頭。

第二日她思考這一切究竟為什麼發生，到底是哪裡做錯了，她想不到原因，先生不在她的身邊，沒有人為她解惑。以她的淺薄閱曆和蠢笨天資，她看不透一切。

第三日她思考究竟應該如何去做，才能讓身邊的人都不再生氣。如果順從母親能讓她開心，除卻傷害到其他人的心，她願意百依百順。至于阿暢，她想這件事結束了，她一定要多去陪伴他。

第四日她因為太痛太累了，什麼也想不了。零碎的思考便是，母親也許真的不愛她。

到最後她沉浸于這樣的痛楚，甚至心裡産生愉悅的情緒。因為她的過錯得到了懲罰，那麼自責産生的痛苦便減輕了。

公孫祈再沒有力氣跪着，倒在了地上，她望着母親室内點燃的熏香，視線也随之而行，仿佛自己也飄走了，最後散在空中。

鐘姝問道：“你可想明白了？”

公孫祈回答：“祈兒想明白了，一定是祈兒不夠好，母親才不喜歡。”

鐘姝看着那張同公孫郁相似的臉，連說話的風格也那麼相似。

“祈兒，你是仗着自己公主的身份不再守孝悌了。”

公孫祈心裡最後的餘溫也快散盡了，她的眼睛變得空洞，回答也死氣沉沉，“祈兒不敢。”

鐘姝又獨自離開了，她也不再讓公孫祈前來，“你徹底讓母親失望了，我不想再見到你。”

公孫祈使出最後一絲力氣朝着門口伏跪，“恭送母親。”

她的确向母親證明了她的決心，她仿佛達成了目的，卻傷心得不成樣子。為什麼這麼貪戀母親的愛，一定是小時候在母親的懷抱裡，第一次學會了什麼是溫暖。

再也回不去那還在襁褓的時候，她懂事起母親就不再抱她了。

巧心将公孫祈背到輪椅上，她從來沒想到殿下還有再用上它的一天。這幾日公孫祈走不了路，都是巧心推着她來康甯殿。

然而今日的殿下與以往格外不同，她一句話也不說，坐在輪椅上像一個陶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