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祈一直安分地坐在席上,聽到弟弟提及自己,心裡雖然甘甜卻也知道不太合适,但這法子亦是為他的安慰考慮,所以她隻是微笑着對公孫暢輕搖頭。
公孫暢問伏栩他們:“依諸位所見呢?”他因為自己的阿姊,所以沒有輕視楚夫人,将她也納入了提問的對象。
伏栩回答道:“老臣認為可行,但是否有合适的地方設宴,以怎樣的由頭邀請,還需斟酌,也應做好黎王拒絕赴宴的準備才是。”
國與國的邊界并不清晰,沒有一條準繩規定,哪寸土地是哪方的。八年前的季宋之戰,季國從東邊派出兩支虎狼之師,一支向北,一支向南,占領了泰半的東部土地之後,兩支精銳将要合并直入國中安和。
宋國得到黎國的援助而沒有亡國,卻也失去了東北部十餘城。南城也是當時的戰場,一番血戰之後,南城被季國攻占,将領城主皆以身殉國。後來黎國派兵前來,又在南城同季軍作戰,打消了季國上下包夾安和的企圖。
楚娴順着伏栩的話補充道:“若要在城外設宴,湄丘下的曠野十裡,淺草過踝,不能伏兵,或可作為選擇。”
南城與白城及周圍都多丘陵,一眼望去不能見到山外如何,湄丘環繞着湄水,周圍是南方少有的平曠之野,且距南城與白城都不遠。作為兩國君主相會的地方,湄丘的确比一方進入另一方的城池成為甕中君要更好讓人接受。
鐘桢打定了主意,輕松道:“那臣便以君上的名義邀請黎王踏青,畢竟春日的芳菲好,不宜錯過。”
公孫暢默許,卻問道:“若是黎王不答應,該如何應對呢?”
鐘桢眯眼笑着,仿佛四月的熏風解愠,“請君上寬心,無論是何境地,臣皆守于君側。”
公孫暢看向鐘桢的目光有一瞬間的凝滞,而後垂眸,這個時候他卻想起了一個故人。
他們的商談沒有持續多久,公孫祈知道舅舅同阿暢應該另有準備。公孫暢讓其餘人都先退下,隻和公孫祈留在空蕩蕩的廳堂。
“阿姊,你怕嗎?”
公孫祈輕輕搖了搖頭,“在你們身邊,我不怕。”
公孫暢垂眸道:“阿姊,我怕,我怕宋國亡在我的手上,但更怕沒有護好阿姊。”
公孫祈上前,握住弟弟發涼的手,她安慰道:“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國家的興亡,不是由一個人決定的,也不該由一個人擔負。”
“阿姊也是這樣告訴父親的嗎?”公孫暢望向他的阿姊。
片刻後,公孫暢反握住公孫祈的手,他安排道:“阿姊,如果戰事發生,我讓樓渰護送你回到安和,如果安和失陷,就從西方逃,去别的國家居住,你同樓渰隐姓埋名,有他在,阿姊一定會平安的。”
公孫祈搖頭道:“我不會丢下你逃走的,阿暢,我是宋國的公主,更是你的胞姊。”
“阿姊,你留在我的身邊,我會分心,到時候前線危機四伏,我怕照顧不好你,你在安和平平安安的,我才好放心地應戰。”
公孫祈沉默了半晌,最終應道:“好。”
明月高懸,庭院的白花已經盛開,花瓣紛飛的樣子像在下一場盛大的雪,滿地都是落蕊,甚至有些飄到廊裡。公孫祈坐在走廊邊,手撐在闌幹上托腮看這落花,樓渰也坐在一旁陪她。
“先生,這是什麼花?”
樓渰回答:“殿下,這是櫻花,花期是七八日左右,極緻的絢爛後就開始凋零。”
“真是妍麗又哀傷啊……”她呢喃細語。
“殿下,何必要用人壽來感慨它呢,萬物都在按自己的道存在,這幾日于它而言,已是漫長的一生。”
公孫祈想到那天在明澗山上的對話,遂問道:“先生,你也像明澗山人一樣思考嗎?”
樓渰搖頭,“臣隻是希望這樣說,能讓殿下心裡好受些。”
公孫祈轉身抱着樓渰腰身,伏靠在他的懷裡。燈火溫暖,櫻花吹落在他們的身上,在寬大的衣衫上,像精緻繡上去一樣,純潔,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