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沒有人回應這個孤獨的姑娘了,先生,你騙我,你說不會離開的,你說會愛惜我,你說會讓我不再孤單。
公孫祈難受,疲累,倒在地上昏睡過去了。
她再睜開眼的時候,已經是黃昏了。她從地上爬起來,頭還暈着,踉跄地晃了幾步,最終站穩。
她推開門,三人都注視着她。
她笑了笑,而後意識到什麼,擡起手用袖子捂住嘴。
梅姥轉頭不忍再看,竹翁深深地歎氣。巧心上前來扶着她,“殿下,巧心帶你去清洗。”
她什麼都沒說,乖乖地跟着巧心前去,把手上和嘴邊的血迹都清洗幹淨,衣裙上的血迹太多,暫時不好清洗。
她們一起用晚膳,明明很溫暖,隻是缺了一個人。
沒事,她笑了笑,因為先生已經是我的一部分了。先生正陪着我呢。
臨别時候,公孫祈仿佛預感到什麼,她懇切萬分地說道:“梅姥,竹翁,你們一定要好好活着,公孫祈求求你們,看在先生的面子上,看在公孫祈的面子上,一定要好好活着。”
她們哪見過公孫祈這近乎魔怔的樣子呢,紛紛答應了下來,還勸公孫祈一定要好好休息。
回到長歡殿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
那個高大的身影等在她的寝宮,看見她走進房間,嘲諷道:“還算沒犯糊塗。”
公孫祈沒有心情理會她,她讓巧心幫她洗漱,她隻想要休息。
樓赴看見了公孫祈身上的血迹,他不悅地皺起眉頭,攔住她問道:“你怎麼了?”
“沒怎麼。”
見樓赴一直攔着不準備讓步,她又說了一句,“我累了。”
樓赴又站了會,最後沒有再問,離開了長歡殿。
她太過難受,甚至來不及多想,就睡了過去。第二日清晨,很早的時候她就被叫了起來,雖然沒有一點真實的感覺,她确實要參加一場成親的儀式。
多麼可笑呢,她們明明是血海深仇,卻要“喜結連理”,所謂的天地想來都不會祝福他們,他們也沒有高堂,公孫祈像個提線木偶般完成了所有儀式。
等到她坐上百寶辇車的時候,突然意識到樓赴想做什麼。他不僅想看她的笑話,更想要利用她引出阿暢舅舅他們的出現。
安和陷落前,她已經了解到,南城早就失守了,阿暢他們也像失蹤般沒有人再知道他們的行蹤。但是她知道,他們還活着,還在想盡一切辦法。
在百寶辇車上,她開始這個從未有過的遊城儀式,自古以來隻有罪人行刑前會遊街示衆,啊也對,她是宋國的罪人。
當她想通了這些後,心也安定了些許,她隻求阿暢不要派人來救她,他的前路還很漫長,不要為了她而停下腳步。
令公孫祈沒想到的是,像是故意般,辇車向着樓府的方向而去,正在她疑惑的時候,她看見漫天的火在樓府燃燒,她甚至能聞見草木被灼燒的氣味。
她愣了,然後笑得像哭一樣。
沒有人會在乎公孫祈的想法,辇車按照計劃繼續在安和城前行。安和人經曆守城一戰後,青壯年死傷無數,繁華的國都變得蕭條了許多。
這是在戰後,公孫祈第一次看見滿目瘡痍的安和。她可以閉上眼睛,這樣就什麼也不會知道了,她也不會看到人們的眼神,或疑惑,或憤怒。
然而她做不到。就像在餘城,她做不到不去注視不被在意的人們,在安和,她也做不到不去注視她的國,她的家。
她的身邊一定都是嚴陣以待的敵軍,她就像被關押待斬的死刑犯,除了她披着鳳冠霞帔。
圍觀的百姓不多,他們不敢靠近,也不敢做什麼。隻有一個小姑娘,努力地跑到人群前面,她把懷裡的一束鮮花,抛給了公孫祈。公孫祈愕然地轉頭看她,隻看見一個七八歲的姑娘,笑起來像燦爛的朝霞。
“長公主殿下,謝謝你!”
她低頭看懷裡的月季,根莖的鈎刺都被幹淨地除去了,隻有秾麗的花朵,仿佛在宣洩赤忱的感情。
她知道什麼嗎?或者她全然不知呢。
但是公孫祈的心好像被暖陽照到了,她捧起花朵深深地嗅了嗅,她仿佛被寬恕一刻的罪人,這一刻,讓她沉浸在這芬芳吧。
公孫祈的遊城儀式,沒有任何意外地結束了,沒有人來解救她,真好啊。
她坐在長歡殿的榻上,思緒放空。
樓赴來了,他還沒換下他的紅色喜服。他果然又開始嘲諷了,“你果然不被待見啊,沒有人會在乎你。”
“嗯。”
他眉毛一挑,“怎麼今天知道回話了?”
公孫祈仿佛隻是在陳述:“放過我吧,也是放過你自己。我知道你事事想和先生比,他有的你都想搶過去,對于我,你也是這樣。然而,每個人都是不同的,你不用和他比較,你隻是你自己。”
樓赴的心事被一針見血地戳中,他差一點就要惱羞成怒了,但是他忍住了。
他高高在上地看着她,不屑地問道:“你以為你很懂我?”
公孫祈剛要回答,就被樓赴打斷了,他每一句話都要刺痛她:“你什麼都不懂。你不懂你的一時心善會鑄成更大的禍患,你不懂人和人之間隻有利用和被利用,你不懂鐘姝究竟愛不愛你,你不懂的太多了。”
他逼近她,彎腰近近地注視着她,公孫祈害怕地向後縮。
他卻笑了,“就像你不懂我,你以為我會傷害你嗎?你以為我會強占你嗎?”
他直起身,公孫祈看不見他的神情,隻聽見他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樓渰又算個什麼,他不過是我家的奴隸罷了,我可以随時懲罰他,隻要我想。而你,你以為我會在意你嗎?别做夢了,我隻是想看你痛苦的表情。”
“就算你現在裝的很好,我也知道你很痛苦。這就夠了。”
他不再理她,大步流星地走出長歡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