滬市。
第二軍醫大學。
夜幕輕垂,燈火初上,風拂梧桐影。
跟指導員做完口頭彙報後,曹景梁拖着滿身的疲憊與煙塵,踩着石闆路,穿過梧桐樹林,快步往宿舍樓走去。
軍醫大有别于旁的學府,不管是學習還是生活,全都遵循嚴格的軍事化管理,哪怕這會兒是暑假,大多學生也留在學校,方便應對突發任務。
李想便是其中一員,他正在背誦資料,聽到開門聲,轉頭就看到了灰頭土臉的舍友,當即笑出小虎牙:“這麼快?還以為你過兩天才能回來。”
“救援結束就回來了。”醫療人員緊缺,曹景梁雖然才17歲,還是大一新生,但因從小學醫,所以指導員經常拉他做壯丁。
學醫的大多愛潔,他也不例外,隻一句話的功夫,已經從床鋪下面拿出洗漱用品,然後直奔洗澡間。
正從抽屜裡往外拿信的李想再擡頭時,宿舍裡又隻剩下他一個人了。
他好笑的搖了搖頭,然後将信封放在對方的書桌上。
曹景梁的速度很快,大約五分鐘,再回到宿舍時,整個人已經煥然一新。
聽到動靜,李想下意識看過去,然後就怔愣住了。
膚色白皙、面容清俊的少年人眉目舒展,正垂眸擦着短發,再尋常不過的舉止,看在人眼中,卻總有股說不出的特别。
格外的...風度翩翩。
分明年少,還是個肩背未寬闊的...孩子。
曹景梁被盯的莫名,他撩起眼皮,嗓音清朗:“怎麼了?”
李想一秒回神,指了指對方的桌面,笑道:“喏,有你的信,我上午看見就給帶回來了。”
信?
“謝謝。”曹景梁眸底浮現驚喜,頭發也不擦了,胡亂将毛巾挂在脖子上,便急急拉開凳子坐到桌子旁。
自兩個多月前,跟父親說他被推薦進入軍醫大學,學習西醫後,父親便再沒來過隻字片語,也不知父親什麼時候能消氣。
信件很長,整整5張紙,通篇都是母親對于自己的關切與殷殷叮囑。
曹景梁心頭溫暖之餘,又忍不住生出小小失望。
父親依舊沒有原諒嗎...不對!
突然,曹景梁睜大眼,緊緊盯着最下面一小段話,好一會兒才确定自己沒看錯。
父親居然收徒了?還是個才8歲的小姑娘。
母親說桃花兒悟性過人、慧心巧思,父親更是高贊佳徒難尋。
好一會兒,曹景梁才緩緩放下信紙,驚愕又好奇。
父親那般清高到...近乎刻闆的人,居然給一個8歲孩子這麼高的認可。
“怎麼突然發起呆?家裡沒出事吧?”李想擔心問。
曹景梁回神,又拿起信紙看了幾眼,才笑着搖了搖頭:“沒出事,就是...我父親收了個學徒。”
同寝三個多月,李想大概知道舍友家裡的情況,當即笑道:“是好事啊,叔叔嬸嬸可算有人陪了。”
還真是,回想剛才的信件,曹景梁突然發現母親的遣詞用句似乎也歡快了些。
思及此,他擡起修長的指尖點了點“桃花”二字。
真想見見小師妹,到底是何般風采...
=
許晚春完全不知道她的名字被嬸子寫在信上,還跨越了幾千裡路,出現在曹景梁的視野中。
更不知道曹叔叔心底已經認可了她,欲要正式收她為徒。
雖然她與養母一直朝着這個目标前進,但時下拜師跟後世不大一樣,這裡真的奉行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也真的需要養老送終。
理所當然的,許晚春認為自己起碼會被考察一年半載。
所以,哪怕感覺到了曹叔叔的滿意,她每天依舊認真學習,不敢有絲毫松懈...
8月中旬的陽光,溫暖卻不熾烈。
上午十點,老師們将茶具搬到院中的石桌上,又挪來兩張藤椅,藏在枝繁葉茂的榆樹陰影下,品茶聊天,真真是悠閑自在。
也将不遠處,悶頭炮制天麻的許晚春襯得更加苦逼。
又大約過了半小時,蘇楠使喚丈夫将泡在水井中的甜瓜拿來,待切成方便入口的小塊,才朝依舊忙碌的小姑娘招手:“桃花兒,過來歇息一會兒。”
許晚春頭也不擡:“好,馬上來。”
說是馬上,等将手上的瑣事收尾,又洗手來到石桌旁時,已經是十幾分鐘後了。
蘇楠掏出帕子給小丫頭擦了擦汗,笑嗔:“瞧瞧你,一腦門汗,累了也不知道休息。”
許晚春不是真小孩,被嬸子體貼的有些不好意思,也不說話,隻顧嘿嘿笑着。
見狀,一直沒說話的曹秀也擡手,将甜瓜往小丫頭跟前推了推:“吃吧,你嬸子專門給你切的。”
自從養母又是移植果樹,又是種甜瓜西紅柿後,兩位老師也知道小姑娘是個愛吃的。
這不,最近每次她過來,不是水果,就是點心,也将許晚春養得越加白嫩可愛,她咽下嘴裡的甜瓜,笑說:“再這麼吃下去,我就成小胖子了。”
“哪裡胖了?哪個說的?”蘇楠第一個不樂意,說完還伸手捏了捏小姑娘粉嫩的臉頰,肯定道:“小孩子有點肉才好看。”桃花兒能養成現在這般水靈模樣,她這個嬸子也廢了不少心,哪能允許旁人胡說。
曹秀點頭應和:“确實,咱們桃花兒一點也不胖。”說完又問起旁的:“再過半個月你就得上學了,打算從一年級學嗎?”
許晚春:“看情況,主要我還不知道一年級教的是什麼。”她是真不知道,畢竟從前也沒關心過五十年代的課本。
曹秀将茶杯擱到石桌上,剛要說話,門外就傳來了急促的馬蹄聲。
緊接着,洪亮的“籲”聲響起,眨眼門外就沖進來一個人。
來人大約40歲上下,膚色黑紅,滿臉焦急:“曹大夫,我家老大突然又吐又拉,還喊肚子疼,請您過去看看吧!”
這人許晚春認識,就是屯裡的,好像叫許青山。
曹秀立馬從藤椅上起身,快步去屋内取藥箱:“還有什麼症狀?具體哪裡疼?有熱度嗎?疼多久了?”
一連串話砸下來,本就慌了神的許青山更加慌了,支支吾吾的怎麼也說不明白,感覺舌頭都捋不直了。
見狀,曹秀也不氣,很是耐心的換了個問法:“是不是肚臍周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