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昱冰神色一變,正色問道:“她去了多久?”
“兩個時辰。”晴畫立刻答道,這兩個時辰對她來說簡直是痛不欲生,怎麼可能記得不清楚。
兩個時辰,又有禦風在手,就算是天涯海角也到了,郗昱冰咬牙囑咐道:“覃墨,去找父親禀明此事,我先去尋她。”
覃墨一聽華容處這三個字,一刻也不敢耽擱,出了承順園。
郗昱冰擡手啟陣,八位陣起,冷光乍洩,八達暈紋于石磚上擴展運轉,眨眼間,他就已沒了蹤影。
華容山外,四處寂寥,郗昱冰察覺到百延陣的異樣,就知卞緣已入了山内,随即召出陣閥,陣閥入陣,百延陣開,陣紋層層散開,為郗昱冰開出一條直通山内的通道。
華容山地,百家修士公認的極險之地,郗昱冰沒有半分猶豫,同時啟了尋蹤和瞬行兩陣,一路向第七重山去。
令他不解的是這一路什麼風波也沒有,連綿重山竟像一座死山一般,生靈萬物一無所有,不過他也來不及細想,隻想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卞緣。
第七重山前,郗昱冰止步不前,眼前的畫面讓他眉頭緊鎖,怎會如此?
此湖是當年卞緣父母将未湖湖水引至此,以山坳成湖,防止血月邪氣外露,未湖乃世間至純之湖,無魚無物,乳白如霜,如今竟成了眼前這幅模樣。
驟然,響起裂冰之聲,郗昱冰對這聲音不能在熟悉,這是陣壁将碎之前發出聲音。
郗昱冰先為陣術加固,随後升至懸湖半空,想要看看湖面之上有沒有卞緣的蹤迹。
不料他才堪堪高過湖水,刺眼的紅光便鋪天蓋地而來,未湖湖水無光可透,可現在已高過未湖,詭異的紅光盡染萬山,就算郗昱冰閉上眼,紅光似乎也能穿透眼皮,刺痛讓他一時無法睜眼。
他在眼睛上覆了一層薄绫,等眼睛适應了些,才緩緩睜開眼。
懸湖之上,血色巨月升起,占滿了山中的這一方天幕,華容山的山體已經全然被遮擋,色如泣血,碩大無朋,這才隻是它伸出湖面的一角。
人在它的面前,渺小如苔米。
在白绫遮擋下,郗昱冰漸漸看清眼前的景象,饒是他見過再多的大場面,還是瞳孔一縮。
未湖遠處,幾十裡之外,卞緣無意識的懸于半空中,衣裙和那一縷因為愛美而分出的長發,順順垂下。詭異的月色之中,卞緣身處一個陣中,奇怪的是這陣是生環在内,護着她,死環在外,壓制着漸漸逼近的血月。
“阿緣!”郗昱冰從未有過這樣慌張的時刻。
下一瞬,道道金光于湖底而起,陣引天雷,如利刃般劃開層層墨雲,百裡的湖面之上,金光為柱,霎時彙聚成籠,陣光與升起的血月相撞,發出刺耳的尖嘯。
郗昱冰用了全力築陣,陣法受損,他的靈府同時也遭受到重創,一時間靈海震蕩,劇痛傳遍全身,陣壁與血月針鋒相對,對他來說無異于割肉刮骨。
圍繞在卞緣身旁的陣法,察覺到血月的威脅不再之後,則迅速坍縮為一個細小的陣眼,飄然回到她身邊。
此陣陣眼來曆不明,生死兩環倒置,怪異非常,怎能任由它入體。郗昱冰本想攔下,可陣法對他的消耗太大,最終還是遲了一步,眼看着陣眼消失在卞緣體内,他隻能接住墜落的卞緣,緩緩落在未湖湖面,疼痛深入骨血,他還是抱緊了卞緣。
垂落在身旁的手因為用力攥緊已然發白,巨大的痛苦之下,郗昱冰眉頭緊鎖,冷汗從他的臉頰處滴落,卞緣神情安詳的枕在他懷中,不像是受了傷的樣子,他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還好,你沒有事。
刺眼的紅光越來越劇烈,這也證明血月正一點一點從未湖湖底升起,郗昱冰靈府的震蕩也越來越劇烈,他咬緊牙關撐着。
他明白,血月出湖,這世間的安甯之日也就到了盡頭。
血月之劫時,他雖然也隻是五歲幼童,但那場浩劫,無論過了多久他也不會忘記,血月出世,中州之地天旱地裂,海濱之處洪水肆虐,疫疠多起,兇獸為禍四方。遍地餓殍浮屍的景象,他至今都不敢回想。
在血月和陣壁摩擦的尖嘯聲下,陣法碎裂的聲音已然被覆蓋,但郗昱冰還是清楚的感受到了陣法的破碎,陣法内圓的死環,在血月的摧殘之下,已經失去了攻擊的陣力。
他并不是像卞緣父母那樣的天命之人,盡管他再強,以一人之力對抗血月,也隻是杯水車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