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被叫到名字的是桃姑娘,她神色平靜地走上前,接過丹藥仰頭咽下,吃完後就把空掌心翻開展示給白管事看,順從的态度教白管事笑開了花。
“我就知道,這麼多人裡數你最懂我。”
白管事伸出胖手在桃姑娘臉上揉捏了兩下,拍拍她的肩膀:“下去吧。”
有這麼個案例在前,其他姑娘有樣學樣,取藥時都會第一時間吞服,然後翻開手掌給白管事檢查,全部得到動手動腳的誇獎。
輪到宋酒時,她照例伸手拿藥。
侍從沒動,白管事奪走藥瓶倒出一粒捏在手裡,問道:“站那兒看了半天,有什麼感悟?”
宋酒沒說話,隻用那雙平波如水的眼看着白管事。
這人從被帶回培藥堂時就一副啞巴樣,白管事沒指望她如那些藥爐般讨好他。若她跟那些藥爐一樣任揉任捏,他何至惦念至此。
不管宋酒懂沒懂,白管事側身向前,靠在她耳畔低聲道:“明晚去你房間。”
赤紅丹藥被同一時間放到宋酒掌心,那粗短的手還在她掌心撓了撓,宋酒抓劍的手由此一緊,眉眼低垂掩蓋寒芒。
揚手把藥送入嘴中,随後又把手攤開給對面的人看。
宋酒問:“可以走了嗎?”
白管事不願這麼簡單放過她,伸手就往她臉上摸,被宋酒側頭躲開後不死心地往她窄細的腰上纏,又被一根黑漆漆的棍子擋住。
沒等到回答的宋酒自顧自說道:“我累了,要回去休息。”
說罷,直接轉身,徑直往自己所住的地方走去。
白管事面色一僵,惱怒地瞪着她背影,又想到什麼似的,臉上浮出志在必得的笑容。
宋酒的離去為其他人打開了缺口。
白管事自讨沒趣,也懶得在這冷風狂灌的地方多待,妝模作樣地總結幾句,就揮手讓所有人都散開,美名其曰别耽誤休息。
可出了這樣的事,誰能睡得着。
衆藥爐心事重重散開,院子裡很快就剩沈夢柳一個人。
狂風呼嘯,香氣彌漫。
沈夢柳徒勞無力地拍打着法陣,求生的本能催促她逃離此處,但被虛軟的身體和眼前的法陣拖累,隻剩絕望籠在身上。
“救救我……救救我……”
“好熱……好熱……”
“癢……好癢……”
沈夢柳含糊不清地喊着,聲音仿似是從喉嚨裡硬擠出來似的。
未至夜半,聲音就停歇了。
汗水和鮮血把她整個人榨幹,她靠在足以當牆壁的法陣邊緣,全身蜷縮,瑟瑟發抖。既是冷的抖,也是熱的抖,冷熱交替折磨她的意識,連視線都變得模糊。
數九寒冬的大雪在這個冬夜悄然落下。
伴着大雪而來的,還有一聲輕微的噗聲,冰涼的圓球落打在熾熱的手背上。
沈夢柳下意識去抓,手軟弱無骨,抓了好半晌才把那圓球握在掌心,邊抖邊對焦地盯了許久,才看清楚那是融情丹。
赤紅,滾圓,觸之如寒霜。
渾噩的意識被眼前的丹藥驚醒,沈夢柳迫不及待地将藥塞入口中,涼意順着喉嚨滑下,身體的熱度稍稍降低了些,理智回籠,她才想起融情丹數量有限,自己吃掉就意味着有人要苦熬一個月的情毒,且還可能被白管事發現針對,落到她一樣的下場。
心中的感激難以言表,她翻過身,跪坐在地上往四周掃視,試圖找到暗中送藥的人。
視野内空空如也,除卻涼風與白雪,沒有任何活物。
沈夢柳意識到對方不願露面,甚至可能已經離去,但她還是想報答對方,不忍看到救命恩人一無所知地步入絕境。如果早些知道,說不準能找機會逃出去。
她張大嘴巴,硬是從幹到幾乎冒煙的喉嚨裡擠出一絲聲音,努力喊着:“……溢,溢水訣有問題,融情丹根本,根本就解不了!”
十幾個字耗盡她所有力氣。
沈夢柳喊完後虛軟癱在地上,望着頭頂輕歌曼舞的飛雪,發出一聲輕笑。
又活過來了。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