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我閉嘴。”
“為什麼?”
張仁義看似失焦的眼流露出一絲驚訝。
一般善于用武力解決問題的人多是些頭腦簡單之輩,眼前的人卻能從他含糊說辭中解出真意,竟是意外的聰明。
張仁義又歎一聲:“看來瞞不過你。”
宋酒抱劍看他,明明是培藥堂内地位最卑賤的藥爐,卻展現出一種久居上位的架勢。這不是一般人能模仿的,得去過居過高位才能培養出來。
張仁義目光微轉,解釋道:“你應該也聽說,近來有位貴客會來挑選藥爐。原先約定是十日以後,因着路上遇到些事情,于是提早趕了過來,最遲明日人就會到達。”
培藥堂做藥爐買賣,結交的修士數不勝數。
不可能每個客人都要大總管張仁義親自接待,能讓他接待,必然不是一般人。
宋酒凝聲:“殷家嫡子殷松橋。”
張仁義眸色一沉:“你怎麼會知道?”
宋酒仰頭看他:“很難猜麼?培藥堂是殷家的産業,旁的客人來此選藥爐,不會影響到培藥堂内部運轉,隻有頂頭老大來此,取藥順帶視察,才會讓你枉顧真相匆忙了結沈夢柳的事。你害怕殷家的人查到白管事私下裡做的那些龌龊事,怕此事連累你,丢掉大總管的位置。”
應該隐藏在黑暗處的利益糾葛被宋酒堂而皇之擺在台面上。
張仁義臉色終變,那張臉不裝慈愛後呈現出幾分猙獰之色,意味深長道:“年輕人,太直白的話難免傷人,委婉些,對你我都好。”
宋酒手上一轉,把長劍拍在石桌上。
在張仁義愠怒的目光中,冷聲說道:“我可以答應你瞞過此事,但有三個條件你需得答應。”不待對方應下,她自顧自說道:“一、殷松橋離開後放我和薛焉離開。二、給我們一人備足一百枚融情丹。三、給沈夢柳厚葬。”
張仁義鐵青的臉在三個條件後反倒緩和下來。
茶杯輕輕落在桌上,他重新浮出笑意:“姑娘這般爽快,我也不再計較些有的沒的,就這麼辦吧。等人來後,你隻需扮演好藥爐的身份。若是殷少主挑了你,我把薛焉送你當陪襯。少主沒挑中你,那就按照你我約定,放你和薛焉自由。”
話是這麼說,張仁義卻不認為那位嬌生慣養的殷少主會挑宋酒這樣的藥爐。
她确實有一張美麗的臉,奈何氣質過于冷冽,像一把殺氣騰騰的劍,全無半點柔媚。
或許有人會喜歡這種類型,但那位被家裡捧着護着的殷少主愛的是乖巧聽話千嬌百媚的大美人,與宋酒八杆子打不到一撇,倒不必擔憂她被挑中。
宋酒不置可否,提劍起身:“就這麼定了。”
說罷,擡步往外走。
走過幾步,忽地停住,回頭道:“好好照顧薛焉,她少一根頭發絲,我保證殷松橋該知道的都會知道。”
“你——!”
張仁義拍案起身。
宋酒理都不理,抱着劍一路往外,幾步路就走出院落。
待她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張仁義身邊忽地竄出個人。
“二舅,怎麼不直接把她殺了?”
李擎湊得極近說道。
張仁義沉下的面色在見到他之後更顯陰翳。
“名單早就交上去了,死一個沈夢柳還能解釋,再死一個宋酒,你真當殷松橋是傻子?這麼明顯的問題都看不出來!”
李擎讪讪笑着。
他竟然還敢笑!
張仁義憋着心裡的氣再抑制不住,揚手抓起燙手的茶杯就讓李擎身上扔。
“要不是你這個混賬東西奸人親妹被抓住把柄,我會安排白侍人進培藥堂?!不成器的東西!那殷松橋明面上來選藥爐,實際就是沖着咱們來的!這要是被他知曉有人敢動藥爐,你二舅我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茶水滾燙,李擎被燙得龇牙咧嘴,卻不敢反抗,在心中嘀咕。
那女人又不是他一人睡的,好處也不是他一個人得的,出了錯倒是他一個人的錯了。
誰讓張仁義位高權重,李擎隻能捏着鼻子認了黑鍋。
正說着,院外快步走來一位侍從,入涼亭後略略拱手便道;“大總管。剛傳來的消息,說殷少主醜時在将行塔處再度遇襲,小隊人馬正護送他往咱們培藥堂來。”
“什麼?!”李擎驚聲。
将行塔離培藥堂所在的藥城也就兩天行程,若是單人快馬,中途不停歇,一天之内就能趕到。算算時間,就是今天了。
張仁義越發憤怒。
醜時,正是白侍人被殺的時候。
若非培藥堂發生這麼大的事,他早就出城去迎人,何至這麼被動。
白侍人死的輕巧,留下的爛攤子卻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處理幹淨的。
倘若殷松橋下午就來,那這消息十有八九會走露。
張仁義一掌拍在石桌上:“快!把培藥堂所有管事一并殺掉換批新的,捉拿白侍人親朋家眷扣押大牢,待殷少主問起就把人抹了脖子擺到他面前賠罪。”
吩咐完這些,他忽地凝神打量面前的李擎。
李擎被他看得心裡發毛,求生欲促使他顫抖着聲音喊:“二舅,我可是你親侄兒啊!”
張仁義笑笑,揚手扣住李擎脖頸,語态溫柔說道:“正因你是我親侄兒,有些事情别人承擔不了,得你來承擔。”
“舅……”李擎掙紮。
張仁義手上一緊,隻聽得咔嚓一聲。
李擎頭一歪,沒了聲息。
傳令的侍從差點沒吓尿。
早聽說大總管心狠手辣,竟是連親侄都能随意殺掉。
張仁義把李擎的屍體往地上一扔,神色陰冷:“把屍體挂在大院裡,讓所有人都知道,誰再敢欺上瞞下不尊藥堂規矩,就算是我親眷,也定斬不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