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時,萬物沉眠。
培藥堂内燈火皆熄,隻剩寒冬風聲嗚咽飄過。
一聲銅鑼忽地敲響夜空。
衆姑娘被鑼聲驚醒,揉着惺忪睡眼要去看發生了什麼事,就聽得房門“砰”地一聲被人踹開,陌生男人大步流星走入室内,兇巴巴說道:“趕緊穿上衣服到院裡集合!”
這兩日夜裡出的事太多,且一個比一個駭人聽聞,衆人早就如驚弓之鳥,一聽這話,抓起床前衣衫穿上就跟着那人往外走。
漆黑的夜被一束束火光照亮。
院落内燈火通明,管事嬷嬷正領着一衆新晉管事遵照藥爐名冊挨個查驗,人數不算多,很快就清點完畢,除卻殺人被押走的薛焉外,隻有宋酒不在。
新來的管事不知宋酒威名,拿着名單就請示管事嬷嬷要不要派人去抓。
旁側幫忙清點人數的桃姑娘插話道:“嬷嬷,臨近傍晚我帶宋酒去送沈夢柳一程,因着有事就先行離開了。她若是沒回來,十有八九還在沈夢柳墓前。這事是大總管答應她的,貿然去抓,有違大總管意思。”
大總管是他們的頂頭上司,确實得顧及。
可這把人洗刷幹淨的命令是殷少主親自下達,若是少“洗”一個被發現,他們死一百次都不夠贖罪的。
新管事為難地看着管事嬷嬷。
管事嬷嬷沉吟片刻:“宋酒與她們不一樣,要說幹淨,這裡面就數她最幹淨,就算不洗也無妨。再說她那個脾氣,這會兒誰惹她誰倒大黴,與其在她身上浪費時間,還是趕緊把這些人帶去養顔堂,早下水早幹淨。”
新管事仍有些擔心。
管事嬷嬷瞥他一眼,作為培藥堂唯一僅存的老管事,她的威望不是新管事能比的。
“出什麼事,我來負責。”
新管事忙垂下眼眸:“就依着嬷嬷所言。”
排除宋酒這個刺頭,剩下的藥爐乖得跟傀儡似的。
衆管事毫不費力就讓人兩人并排列成長隊,帶着她們穿堂過巷,繞過一大圈來到一處寬闊的往外冒着溫熱水汽的地方。
養顔堂的人早候在門口,見到管事嬷嬷就問:“人來齊了麼?”
管事嬷嬷點頭,回問:“藥池備好了嗎?”
對面點頭,火急火燎地引着人往裡面走,邊走邊道:“這換膚養顔的藥泡的越久效果越好,想把一身皮都換掉,少說要泡個兩三天。可少主選藥爐是在後天大早,真讓她們泡足時間,大總管不得把我剝皮抽筋賠罪不可。”
管事嬷嬷擰起眉頭:“那怎麼辦?”
養顔堂管事搓了搓手:“隻能加大藥量了。我讓人準備了平日五倍的藥量,時間保守估計能縮短到一夜,從現在開始泡,泡到明天中午就能換一身白嫩皮膚,還有時間養足精神,不耽誤少主大事。”
養顔堂是為那些愛“幹淨”對藥爐要求高的客人準備,所謂換膚就是用靈藥催發皮膚,讓其自動脫落再長出新皮,過程較為痛苦,故而養顔堂常常傳出鬼哭狼嚎的慘叫聲,丫鬟侍從經過這裡,甯可繞道也不遠從門前經過。
平時的藥量就已如此,增加五倍,那是人能承受的?
管事嬷嬷想也不想就拒絕:“不行!五倍的藥量人得活活疼死在池子裡。這些藥爐可都是冊子上的人,少一個我都吃不了兜着走,得削減!”
她态度堅決,如何說都不答應。
養顔堂管事又找下屬算計一番,咬牙道:“三倍!泡個一天一夜應該能成。要是嬷嬷還覺得這些藥爐扛不過去,就先給她們灌醉夢湯,每人兩碗,有湯的麻痹效果就算再疼,也能熬過去。”
管事嬷嬷無奈應下。
渾然不知自己被帶來做什麼的衆藥爐正睜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周圍。
見裡面往外冒着熱氣,又憶起先前那些管事偶爾提到的幹淨,便以為管事嬷嬷深夜帶她們來此是為讓她們沐浴更衣,洗幹淨等待貴客挑選。
流程沒錯,怪就怪在大半夜的把人叫醒。
“難不成那貴客提前來了,明日早上就要選藥爐?”
不知誰的推測,迅速傳遍整個隊伍,所有人精神振奮,臉上滿是喜色。
很快,去往屋内商量的管事嬷嬷出來,大手一揮,衆藥爐按照隊伍排列,一個挨一個走入室内。
一進去,不遠處寬闊到仿似一個小池塘的溫泉池就映入眼簾。
從池中溢出的溫熱氣息,一掃冬季寒冷。
衆藥爐自以為猜對,一個個高興地望着池子,被帶去喝那丹藥化成的藥湯也不覺異常,囫囵吞棗地喝完,就在旁側丫鬟的指引下,解開衣物往池子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