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香茶館,開在楚國都城市集内,因之靠近歡閣,來往行人不絕。
其中一桌男子尤為引人側目,幾個老漢圍在一桌,酣暢淋漓地吃完酒菜,臉色大紅,似是不經意地在桌邊聊天,似真似假又像是故意,透漏着朝中發生的大事。
“當今的陛下,暴戾無道,手裡沾了不少血,也真是可惜了中郎将,年紀輕輕正建功立業,卻遭此橫禍。”
“可不是,幾個月前不是還抓了故去小侯爺的幼弟,這小侯爺也是慘,死了三年了,還不安生,靖遠侯府這些年禁軍不斷,一直安穩不下來。”
“今日又是如法炮制,随意找個由頭處理了宋懷恩,若是次次如此,忠臣怎敢言說?佞臣當道,這楚國在他手裡算是完了。”
不遠處,一雙纖細白指微微攥起茶盅,帷幕裡外人看不見的地方,眉骨微蹙,微微一怔,透着帷幕仔細瞧着幾位老漢的容貌。
坐在其首上位,臉上右眼下方有一塊紅色胎記,大約有一枚玉佩那麼大,樣貌粗犷,右手上有一個較小不易察覺的紅色的小痣,左右兩側的人則是略微瘦小,幾人腰間都有一個相同的印有梅色圖案的令牌。
且先不論其他,朝中大事當由陛下裁決,未曾宣布且告示尚未發布,因何傳入市井?
又如何由得他們在都城之地,天子腳下,醉酒胡言?敗壞陛下名聲,還不加以制止?百姓為舟,亦可覆舟,衆口铄金,積毀銷骨。
再者,依照他們所言,極有可能是朝中出了貪官,見微知著,都城之地風氣尚且如此,何談其他各地?
這些也可先擱置一旁,若是這群官中有人投靠了金國,豈不是也要将朝中發生的這些事情一一禀明?
沈晗昱将手中茶盅放在桌上,望着門外,眼神犀利,茶館内仍舊是一片喧鬧。
他歎了口氣,将碎銀放在桌上,又摸了摸袖口裡藏着的那把軟劍,孤身一人入了楚宮。
這楚宮的侍衛換班時辰,中間有半柱香的侍衛人數最少,容易神不知鬼不覺地混入楚宮内。
可令沈晗昱吃驚的是一路上并沒有重兵來回巡邏,楚宮内今日防禦格外松懈,他沒有深想。
沈晗昱順暢無阻地入了殿内,他在瞧見高位上的少年的那一刻,才發現了其中端倪。
謝臨硯似乎早有察覺,眼神稀松,眼神寡淡,似笑非笑地盯着底下站着的男子,不似是在看向活物,倒像是在用眼神死死地侵蝕着自己唾手可得的獵物。
“沈晗昱,你果然沒死。”謝臨硯目光灼灼,終于見到這個讓他一直魂牽夢繞,忘不掉的男人,這麼多年,終于……
他終于回來了。
謝臨硯将他渾身上下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遍,真的是沈晗昱,他真的回來了,他盡可能冷靜地開口,譏諷道,“朕是真的沒有想要沈小侯爺,還能做出假死荒唐的事情。”
沈晗昱瞧着面前少年的面容,昔日滋養的容貌又清瘦下來許多,颚骨凸起,眉眼淩冽鋒利許多,眼神中褪去了僅有的少年稚氣,猶如鷹隼般銳利。
他大抵也清楚了今日的事情,無論是城内讓他聽到這些個戲言,還是說外面的防禦松弛,這小皇帝是故意引他現身。
既然不是楚國朝堂漩渦引起地變故,沈晗昱松下一口氣,眉眼舒緩許多。
“中郎将一心為國,并未犯下什麼大過錯,陛下何必非要取他性命?宋懷恩畢竟是宋家……”
“他觊觎朕的皇後,這本來就是死罪,為朕盡忠的人當中,自然也不缺他這一個罔上的臣子。”
“我現在不想提起外人,說說吧,這些年你都在哪裡?”
謝臨硯依舊是渴求他的一切消息,來彌補中間空缺的時間,曾經不止一次派人去北靖尋他,這個人的消息卻是密不透風
三年多的光景,竟是一點消息也沒有。
當年他們站在對立面相互敵對,試探,他也不曾有過這樣的恨意。
可他傾心告白,對他說過的心悅的話後,他從未信過,還假死數年來騙他,真正瞞住和困住的人隻有謝臨硯。
他的心也死在了那一天,内疚快要将他這個人的神經沖破。
謝臨硯瘋了一樣尋找他,隻能靠着他僅有的衣服來度這寂寞的日日夜夜。
憑什麼他數日活在愧疚當中,憑什麼他沈晗昱卻能離開他好好過着潇灑的日子?
這個男人就是這樣的狠心,謝臨硯至今尚能回憶起來,昏迷數日的他從床榻上起來,得知他死訊的崩潰無助地恸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