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景西垂,再次入夜。
洛煋蜷縮在他的小床上,床上堆滿了書籍。潔癖名聲在外的他,這一刻仿佛是另外一個人。洛然就坐在床邊,伸出手輕輕捋順他的背。洛然很想知道,他哥和田西禾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并不在乎他哥的性取向,他隻是想知道,是什麼讓洛煋感覺受到了傷害。以後,又該如何避免這樣的傷害。
洛煋背對着洛然,他感覺到冷。洛然輕撫着他的背并不讓他感到舒服。他的臉色很白,雙目無神。
“别弄了,不舒服。”洛煋的聲音很小。
洛然馬上住了手。對于親密的接觸,洛煋在心裡一直都是抗拒的,無論是誰。在老太太面前,還是要裝一裝,其他時刻就完全沒必要了,尤其是他的“脆弱時刻”。
洛然輕聲歎氣“他爸的,我就不應該給這個老登開門。”
洛煋依舊漠然。
“哥,他今天找我給了我一把鑰匙。”洛然看着沒什麼反應的洛煋
“他說,你知道。”
洛煋翻身,仰面對着天花闆。
“黑塞的那本書呢?”洛然在他床上翻翻找找,壓在了腳邊。
“給,哥。”
“我在寫生本上畫下這幢房子,我的眼睛告别德國式的屋頂、房梁和山牆,告别一些熟悉的故鄉風物。
離别在即,讓我更真摯地再愛一次這片故土吧。
明日我便要去愛别的屋檐、别的房子了。
我不會像情書裡寫的那樣把心留在這裡。
哦不,我要帶上我的心,我在那片山上的每一刻也還需要它呢。
因我是一個遊牧人,不是農夫。
我崇拜流浪、變化和幻想,不願将我的愛釘在地球某處。
我一直僅将所愛的當作一個比喻。
若我們的愛滞留某處,成為了忠誠和美德,在我這兒就會變得可疑。”
這是浪漫騎士在某處最後的夏日。
洛煋知道,有些東西想要結束并不簡單。
失敗者不能獲得祝福麼?
不可以被喜愛、崇拜、羨慕麼?
失去了半條命,就可以成為嶄新的存在嗎?
人不可能同時成為并擁有兩者,洛煋用了很久才明白。
“哥,哥,你沒事吧?”洛然看着他哥恍惚的神情,心髒已經提到了嗓子眼。
“沒事,我出去一趟。”
“我···用我陪你不?”
“不用。白天你替我去公司,管樂應該今天收到完稿直接傳給你就行。”
“行,哥。工作的事你放心。你有事随時給我打電話。”
洛煋點頭,穿着睡衣,拿起毛線外套快步出了門。
這個鑰匙,通往多年前的回憶。現在又要打開它了。
上次還是從機場回來。他就和衣而卧在地闆上,空了的房間隻剩下冰冷和他自己。
太陽和月亮輪番的照射,終于喚醒深藏的靈魂。他都知道,他全都知道,他不想接受罷了。
現在他又一次踏入那樣的境地,長久以來,洛煋都隻有他自己。
思緒随意地飄落,定格在他第一次踏入這個房間的時候。
還在認真讀書的男孩和校友們喝到淩晨,在酒吧門口,被曾經的老師接回。
“我天,你别吐車上啊。”
洛煋低垂着頭顱,他還能聽見對方講話,卻沒什麼力氣回應。
“停”他想說停車,隻是來不及。
他扯開自己的背包,一口一口吐在了包裡。
紅燈時間,一隻大手拍着他的背“吐出來會舒服點,咱們馬上到家。沒事。”
回應他的是又一陣嘔吐的聲音。
天煞的,不應該喝這麼多的。洛煋感覺陣陣眩暈,胃裡更是翻江倒海,他可能是喝進了孫悟空,針刺般鎮痛,他要把膽吐出來了。
終于車拐進小區,停了下來。
“洛洛,洛洛,還能走嗎?”這雙大手輕輕拍着。
吐到精疲力竭的他,搖搖頭。
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麼,“包、包丢了。”
“普拉達不要了?”大手接過快吐滿的包。
“不要、不要了,還有。”
“好,那我把他扔進垃圾桶。你坐好。”這個男人,快步走向垃圾桶,咚的一聲把‘嘔吐袋’扔進垃圾桶。等男人再跑回來,洛煋已經從座位滑落在地上,半跪着整個人成了流體變成一灘。男人隻是笑笑,像抱小孩子一樣,把他抱起在懷裡。
鎖好了車。
就一步一步,向家裡走去。
那個夜晚讓人無法忘懷,過去的記憶像是炮烙般的懲罰,醜陋的傷疤,猙獰着、叫嚣着······
關好房門,“洛洛,我們吃個解酒藥好不好?”溫柔到快要融化的聲音,讓洛煋乖乖順從。男人拿着兩粒藥片,讓洛煋吃下。
“我們躺在卧室,好不好?”
洛煋拒絕着“髒,我髒。”喝成這樣,他當然知道現在他必然是一身塵土。
“喝酒了不能洗澡,我給你擦擦,咱們換套睡衣,好不好?”洛煋任由這個男人擺弄。男人的睡衣在洛煋身上顯得有些小,年輕小孩很瘦,卻是個大骨架。
白皙的皮膚因為喝過酒而微微泛紅,變成一種近乎水蜜桃的粉色。
他躺在床上,因為酒後的幹渴而上下滾動的喉結,
這一切都落在男人眼底。
天色開始泛白,洛煋的酒意漸消。
因為吃了解酒藥的緣故,頭并沒有疼。
他努力回憶自己在哪裡。不是家裡的天花闆、不是宿舍的天花闆,他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他的左手正被一雙大手緊緊地握住,床下竟然半卧着一個人。
要命,洛煋并不敢大動作吵醒床下的人,他努力擡頭看看自己下半身是否有衣服。
四角褲還在身上讓他稍微地安下了那麼一點心。
他努力回想,他們昨夜應該什麼都沒幹。
“醒了,洛洛?”男人一隻手揉揉疲憊的睡眼,另一隻手依舊握緊洛煋的手。
洛煋心裡一緊,他感覺有什麼捏動了他的心髒,就那麼一下。
“田、田老師,我醒了。謝謝你,謝謝你昨天照顧我。”
男人用大手揉了揉洛煋的頭發,“沒事,胃還疼嗎?我去給你煮碗熱湯面。”
說着男人放開男孩的手,要去煮面。
洛煋鬼使神差地撈了一把,就這一把,牽緊了這隻手。
男人回望着洛煋,笑眯眯地問:“怎麼了?還有哪裡不舒服的?”
“田西禾,咱倆抱一下。”洛煋從床上坐起來,有一瞬間,之前在學校裡的那些點點滴滴開始一股腦地閃現,像過走馬燈一般。
遲到、早退、逃點名、熬夜、早起的做實驗、頂着壓力和書記幹架、實名舉報有關系的老師鬧到全校盡知······那麼多事,他這樣一個小老師都陪在他身邊。
“小子,給你厲害的,直接叫你老師大名。”男人嘴裡雖然這樣說,卻依舊對男孩張開了懷抱。
“你現在又不是我老師了。”洛煋自然有力氣叫嚣。“田西禾,你對每個學生都這樣。”洛煋盯住男人的眼睛。
“你眼瞎,心也盲?”男人這樣說着,“我隻這麼對你。我還沒一整夜照顧過一個小屁孩。”他的臉上似有笑意。似乎等着這個遲鈍的男孩自己來發現。
“你特麼是gay?!”洛煋不知怎的,來了這麼一句。
“老子是雙,小屁孩。”男人說着,張開的懷抱就這麼擁抱了洛煋。
“和男人做過麼?”
洛煋被他問得臉上一片赤紅,他想推開這個男人。
他還沒饑渴到要和男人滾床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