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待室裡瞬間安靜,很明顯,面試已經開始。
意興沖沖進入的人和敗興而歸的人們似乎在短暫的時間裡經曆了心理蹦極。
極緻的對比如同畢加索割裂的畫面,雖然裂開,卻千絲萬縷地相連。這些管樂都看在眼裡。
這時‘32号’的聲音響起,終于熬到自己了,管樂這樣想,他隻是想要個痛快,不再内心焦躁地等待,成或不成都無所謂了。
會議室裡,面試官們正襟危坐,極其嚴肅地問了一些不相關工作的問題,
“做一下自我介紹。”
“你已經超過35歲了,你認為你的優勢在哪裡?”
“你結婚了嗎?你準備結婚嗎?工作、家庭,你會怎麼平衡?”
管樂張着嘴巴說着不着邊際的話,這些走個形式的面試官是不會認真聽的,他突然覺得自己的時間真的廉價到極緻了。
不鹹不淡毫無營養的問答即将結束,這時一個男人破門而入。玻璃門發出極其震動鼓膜的聲音,管樂不得不回過頭來。
至少一米八的男子,他的臉色很白,似乎還泛着青色,黑眼圈更是濃重像是畫了一點煙熏妝。
不知是他的表情還是天生的,感覺他的眉毛擰在一起,壓在他的眼睛之上。細密的睫毛卻是濃重。
他一手扶着門框,一手還戴着皮制的手套。面試官們齊刷刷地站起來,“洛總好。”
男子的表情像極了他在生氣,他的眼睛掃過衆人,沒有說話,隻是示意地點了一下頭。
最後他的眼睛停留在管樂身上。
36歲的管樂要比他的年齡看上去年輕很多,細長的臉型搭配細長的眼睛,像是郎世甯畫上的人物。
洛煋走進會議室,他對管樂說:“你好,你是管樂?”
“您好,洛總,我是今天應聘您助理的人員,我是管樂。”管樂馬上站起身客氣又禮貌地說道。
“嗯,現場有筆和紙麼?”洛煋問着公司的面試官,衆人手忙腳亂地找到紙筆。
洛煋一揚下巴,紙筆就在管樂面前的桌子上。
洛煋的臉上浮現起一抹笑意,“下面我們進入正題,你能手繪嗎?”
“我可以。”
“很好······”
······
簡短的時間裡,可以用精美來形容管樂筆下的景觀小品。正确的透視、合理的布局、符合人體的設計。
洛煋這次是真的把笑挂在臉上,“最後一個問題,”他說“你覺得設計的核心是什麼?”
“是心。是設計者對使用者的關心、是設計者最開始從業的初心。”
“明天來上班吧,管樂。歡迎你。”說着洛煋伸出手來,這是他們第一次握手。
管樂的臉上不可置信,時光太久導緻他都要忘記了,工作本身就隻是工作而已。
我想把雪花送給你,多想把雪花送給你啊。
那時管樂就已經這樣想了。
在管樂的心裡一直把洛煋當成貴人,或者說,這個比自己年齡小的男人,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雪天在廟宇裡長跪不起的人,被真神握起了手,将他從泥濘裡拉拔起來,仿若在泥濘深處執拗的亮着的光,往往比太陽更教人記得長遠。
550天裡發生的事哪裡又隻有這些。和洛煋一起工作的時光,是管樂最開心的日子,他不必擔心其他的,隻需要把洛煋安排給他的事情做好,洛煋這個人是有脾氣的,卻不會對員工撒氣。
他能指着合作方領導的鼻子罵,卻從來沒給一個小助理甩過臉子。
“誰的問題我找誰。”他和公司的高層這樣說。
平日裡高冷的臉沒什麼表情,經常撲在項目裡廢寝忘食。
其實管樂看得出來,這個人似乎把工作當成一種工具,他冷靜、沉着,不讓自己失控,似乎并不是為了自己。
沒有人如此對待工作,救命稻草?
能從另一個苦痛的世界裡抽離出來?
仿佛是這樣的感覺?
熬夜最狠的一次,方案制作到現場開标,三天,36個小時,根本沒有合上眼一分鐘。
管樂就這樣陪着他,洛煋還囑咐他在車上可以休息一會兒。開标現場全靠維生素頂着,管樂真的害怕洛煋會暈死在現場,即便這樣,他還能從口袋裡摸出巧克力來給管樂,他知道他低血糖。
即便現在想到管樂還是會不自覺地笑出來,哪裡還會有這樣的傻子是自己的老闆呢?
我何其有幸。
裹了浴巾從浴室出來,這是屬于管樂自己的小家。雖然小了些,也比他自己一個人總是來回搬家折騰得強。擁有這個小家也要感謝洛煋,他不知道從哪裡得知管樂要買房子,把他的年終獎多提了一位數。等管樂去問他,他隻是說這是他工作應得的。
可惜了性别之分,不開玩笑地說,管樂想嫁給他。
對于男人,管樂嘗試過不止一個。
在他心裡有種說不上的感覺,作為被動接受喜愛的一方,他的快感并不足夠說服自己。
這樣的關系裡他更期待被當作一個複雜的人類而不是誰的皮鞋之下臣服的角色載體。
他更不甘示弱的,隻是在一段情感裡心理狀态下的依存者。
就像今天這一夜,他開始幻想洛煋,那些資料裡的照片誘惑着他,他讓自己不去相信、他又有意願去相信。
如果洛煋願意對自己出手,他求之不得。
那樣鮮豔的他,可以不用去喜歡一個混賬。
他想着這些,身體開始發燙,他知道自己可恥,一把年紀對着低齡的上位者搖尾乞憐,他都知道,可他無法掌控這暗生的情愫。
他正在體驗他的夢想,心髒隻為了一個人劇烈跳動。
很燙、很熱的自己,在某一處暗自窺探,等到不能再忍耐,一切都會再次迸發。
離開身體的水液落在沙發上、浴巾上、地闆上,管樂縮卷在沙發上,他像一條離開水源的魚,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看着一地的狼藉,管樂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