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難以料到會在唐安口中聽見“家庭”二字,更難以料到他會對此在意。
在末日,血緣不是家庭的紐帶,在基地,由兩個監護人和一個孩子組建的家庭更像是蜂巢中的最小分子。
基地是一個巨大的蜂巢,住在中心的是一隻雌雄同體的蜂後,圍在外邊的則是一群勞碌的男女工蜂。
基地裡的家庭并不注重區分父母,對外均稱監護人,基地裡的孩子不來自母親的子宮,而是在孕育袋裡發芽、成形、落地。
人類文明艱難地在末日籠罩下保留了火種,因此,每一個由未來科技孕育的孩子,都被賦予了極其漫長的壽命。
基地管理條例三千,其中有關監護協議的條例多達一百。第一百五十八,每一個人都能與基地内的異性結合,組成家庭。第一百八十九,基地内實行監護人協議,每一個家庭組建後一年内必須到育兒所領養胚胎,簽訂監護協議,共同撫育一個孩子。第二百零八,監護協議自簽訂日起有效期為五十年,期間監護人對被監護人不可有虐待、傷害、抛棄等侵害被監護人權益的行為。第二百一十一,監護協議到期後被監護人必須脫離家庭,家庭需在一年内重新簽訂下一份監護協議,承擔起基地的“未來計劃”。
五十年不長,眨眼間唐安就褪去青澀,個頭高過我。算算日子,我們之間的監護協議就要到期。
“還有半年才入冬。”
我笑道,掩飾憤怒的同時,也在唐安灼熱的目光中轉身,走出他的懷抱。
此時,畫架變成方桌,而桌上,不和諧地擺放着一個花盆。
國王與種子,我想起給他講過的睡前故事。
十七歲的唐安第一次與我同睡,掐紅手腕,整夜警覺。
我跟他說話,他從不搭理,瞪圓兩個眼睛,隻有在講故事的時候,才願意把頭伸過來,一等到結局又把自己縮進被窩。
我看着那盆裡的沙土,唐安已經調整姿态站在另一旁。
“種的什麼?”我壓下火問他,他偏紅了眼要求我,“你不能領養許末。”
這一反常态的情感外洩,竟刺激着我厲聲道,“你沒有權利命令我。”
而後唐安臉上果然是沉默的陰翳。胸腔不斷起伏,目光各自躲閃,唯有沉默在碰撞。
可我們這兩年間已經有過太多次沉默。或許半月前的死亡讓我對這段關系有了新的審視,于是厭倦敏感神經和狗血誤會,勸着自己,總得有點緩和。
“抱歉。”